看著西北軍如同退潮般離去,孫明德湊到林蕭身邊,低聲道:“蕭哥,這姓鄭的就這麼走了?我還以為他要跟咱們掰掰腕子呢!”
林蕭看著西北軍遠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他不敢,至少現在不敢。硬拚下去,他討不到好。”
他目光轉向襄城,“傳令,打掃戰場,收治傷員,接收襄城。”
“明白!”孫明德領命而去。
青麟軍開始有條不紊地接管戰場和城池,救治傷兵,掩埋屍體,收攏己方和敵方的俘虜,整個過程安靜而高效。
接下來的幾天,林蕭坐鎮青麟郡。
他派出的斥候不斷傳回消息。
鄭浩然的西北軍所過之處,雖不像黑潮軍那般燒殺擄掠,但勒索鄉紳、強征糧草的事情時有發生。
許多百姓剛剛逃過黑潮軍的荼毒,轉眼又迎來西北軍的盤剝,苦不堪言。
“哼,這就是朝廷的精銳邊軍?”孫明德聽著斥候的彙報,很是不屑地撇嘴,“我看跟土匪也差不了多少!”
林蕭麵色平靜,對此並不意外。
鄭浩然野心勃勃,又剛打了敗仗,損兵折將,自然要趁機撈回些本錢。隻是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些。
林蕭讓親衛將宋清和等人也叫來,召開會議。
“諸位,”林蕭坐在主位,目光掃過眾人,開門見山,“自出兵以來,我軍連戰連捷,不僅徹底剿滅了韓嶽叛軍,更將潁川、汝陽二郡大部納入治下。
如今,我青麟郡轄地已達二十五縣,丁口近百萬,可謂是兵強馬壯,聲勢鼎盛。”
眾人臉上都露出與有榮焉的振奮之色。
林蕭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穩:“但是,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地盤大了,人口多了,需要處理的事務也千頭萬緒。
眼下,鄭浩然雖已西撤,但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得不防。
朝廷那邊,態度也是曖昧不明。
所以,我決定,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青麟郡的首要任務,便是休養生息,鞏固內功!”
“休養生息?”孫明德第一個愣了愣,他剛打過癮,還想著是不是該趁熱打鐵,再乾幾票大的。
宋清和撫須點頭,表示讚同:“大人所言極是。新得兩郡之地,百廢待興,民心亟待安撫,政務亟需理順。
若不加以鞏固,看似龐大,實則虛浮,遇有風吹草動,極易動搖根本。”
李德全也跟著說道:“蕭哥說得對。很多地方的理事和民兵隊都是新選出來的,還得咱們多花心思去教,去帶,讓他們真正明白咱們的規矩,把咱們的好處落到實處,老百姓的心才能真正定下來。”
林蕭看向宋清和:“宋大人,政務方麵,你擬個詳細章程出來。
‘以工代賑’要繼續擴大範圍,新占各縣的道路、水利、城防都要儘快修複加固。
優良糧種的發放要跟上,確保明年春耕順利進行,絕不能讓百姓餓肚子。
各縣學堂也要儘快開辦起來,蒙學孩童,一個都不能少!”
“是,大人!”宋清和躬身應道,“下官明白,定會儘快拿出方案。”
林蕭又看向李德全:“德全叔,基層治理這塊,你多費心。青山村的經驗要不折不扣地推廣下去,村規民約要明確,民兵隊的訓練也不能鬆懈,要讓他們真正成為維護地方治安、保護鄉裡的中堅力量。
同時,要嚴查地方官吏,特彆是新提拔上來的人,絕不允許出現欺壓百姓、貪汙腐敗的現象!”
“放心吧,蕭哥!”李德全拍著胸脯保證,“誰敢砸咱們好不容易立起來的牌子,我第一個不饒他!”
最後,林蕭看向孫明德:“明德,軍事方麵,新招募的兵員訓練要抓緊,儘快形成戰鬥力。各處城防駐軍要嚴格操練,保持警惕。
鐵匠營和軍工作坊要全力運轉,武器裝備的生產不能停,尤其是箭矢等消耗品,要足額儲備。
咱們雖然要休養生息,但拳頭必須時刻攥緊,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孫明德一聽還是要練兵備戰,頓時來了精神,咧嘴笑道:“嘿嘿,這個我懂!保證把那些新兵蛋子練得嗷嗷叫!”
“好!”林蕭點了點頭,總結道,“總而言之,未來一段時間,我們的重心就是對內,夯實基礎,積蓄力量。隻有把自己的家底築牢了,將來才有問鼎天下的資本!”
“是!謹遵大人號令!”眾人齊聲應道,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乾勁。
……
與此同時,大周京城,金鑾殿。
氣氛與前些日子的陰霾截然不同,洋溢著一股久違的喜慶。
“報——!玄冥州大捷!黑潮軍首領韓嶽授首!叛軍主力已被徹底剿滅!”
捷報傳來,滿朝文武無不精神一振,紛紛交頭接耳,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好!好啊!韓嶽終於伏誅了!”
“玄冥州之患,總算是解除了!”
“鄭都督果然不負眾望,力挽狂瀾啊!”
龍椅上的年輕天子李硯,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甚至心情頗好地賞賜了前來報捷的信使。
然而,這份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
隨著各方情報陸續彙總到京城,朝堂上的氣氛再次變得壓抑起來。
禦史台接連接到地方官員的彈劾奏章,言辭激烈地控訴西北軍軍紀敗壞,沿途勒索百姓,強征糧草,與匪寇無異,使得剛剛經曆戰火的州縣雪上加霜。
最後,則是鄭浩然本人的奏折。
一名內侍戰戰兢兢地將鄭浩然的奏章呈給李硯。
李硯帶著幾分得意和期許展開奏折,想要看看這位“力挽狂瀾”的功臣是如何描述自己的赫赫戰功的。
然而,越看下去,他臉上的笑容就越是僵硬,最後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的陰沉。
奏折裡,鄭浩然先是洋洋灑灑地表了一番功勞,說自己如何英勇奮戰,擊潰叛軍主力。
然後話鋒一轉,開始訴苦,說什麼西北軍連番大戰,傷亡慘重,士卒疲憊,糧草器械消耗巨大,無力繼續追剿殘敵。
最後,他竟然還厚著臉皮向朝廷請功,並且要求立刻撥付大批糧草軍餉,否則“軍心不穩,恐生變故”。
至於為何沒有遵旨和林蕭協同作戰,為何沿途劫掠,奏折裡隻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為補充軍需,不得已而為之”,理由敷衍得近乎侮辱。
“混賬!”
李硯猛地將奏折狠狠摔在龍案上,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
“這個鄭浩然!他……他想乾什麼?!”年輕的天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地上的奏折,對著滿朝文武怒吼。
“打了勝仗,非但不思報效朝廷,反而沿途劫掠百姓!給朕上這種敷衍塞責的奏章!還敢問朕要糧要餉?!他眼裡還有沒有朕!還有沒有朝廷!我看他不是想平叛,他是想擁兵自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天子的雷霆之怒嚇得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