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王鐵柱扛著新鐮刀,王狗剩則挑著滿滿兩大捆稻穀,父子倆雖然累得汗流浹背,臉上卻洋溢著滿足。
“爹,您說,這日子,是不是跟做夢一樣?”王狗剩一邊走,一邊咧著嘴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王鐵柱沒說話,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他這輩子信奉的是靠天吃飯,靠自己流汗,從沒信過什麼官府。
可如今,這日子確實是林大人來了之後才變好的,不信也得信。
父子倆回到家裡,王鐵柱正準備卸下鐮刀,卻猛地頓住了腳步。
院子角落的柴草堆旁,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是個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破爛不堪、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服,頭發枯黃雜亂,一張小臉更是被灰塵和汙垢糊得看不清模樣,怯生生地望著他們。
“你……你是誰?”王狗剩放下擔子,警惕地問道。
這年頭不太平,雖然青麟郡治安好了許多,但突然冒出個陌生人,還是讓人心裡發毛。
王鐵柱也皺緊了眉頭,握緊了手裡的鐮刀。
女孩被他們的聲音嚇得一哆嗦,身體縮得更緊了,聲音細若蚊蚋:“我……我不是壞人……我是從……從那邊逃過來的……”她抬起臟兮兮的小手,指向東邊。
“東邊?”王鐵柱心裡一動。
女孩點了點頭,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混合著臉上的汙垢,劃出兩道清晰的淚痕:“官兵……官兵又來抓人了,還要搶糧食……俺爹娘讓我趕緊跑……他們……”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王鐵柱心裡歎了口氣,他放下了鐮刀,語氣緩和了些:“彆怕,到屋裡歇歇吧。”
王狗剩看著女孩可憐的樣子,也動了惻隱之心,上前一步:“餓壞了吧?俺家有吃的。”
走進低矮卻還算整潔的土坯房,女孩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屋子角落裡,堆著小山一樣的紅薯和土豆,牆邊靠著幾個裝滿了稻穀的麻袋。
桌子上放著一個陶碗,裡麵還有半碗白米飯。
牆上掛著嶄新的鐮刀、鋤頭,甚至還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這些東西,在她的家鄉,要麼是地主老爺才有的,要麼就是官府才能見到的。
可在這個普通的農家院裡,竟然隨處可見!
王狗剩端起白米飯,又從旁邊的瓦罐裡抓了一把鹹菜,放到女孩麵前:“先吃點墊墊肚子,晚上再給你做熱乎的。”
女孩看著眼前的食物,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她已經不記得多久沒見過這麼多糧食了。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抵不過腹中的饑餓,抓起米飯就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掉眼淚,吃得又快又急,像是怕眼前的一切會突然消失。
王鐵柱默默地看著,心裡不是滋味。
“慢點吃,彆噎著。”王狗剩給她倒了碗水。
看著女孩狼吞虎咽的樣子,王狗剩心裡那點自豪感又冒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介紹起來:
“嘿嘿,妹子,你彆怕,到了咱們青麟郡,就安生了!看到沒?這些糧食,都是俺們自己種的!托林大人的福,用了新種子,新農具,還修了水渠,今年大豐收!家家戶戶都吃得飽飯!”
他指了指牆上的農具:“這鐮刀,菜刀,都是官府發的,用好鋼打的,可好用了!官府說了,隻要好好種地,按規矩交三成租子,剩下的就都是咱們自己的!沒人敢多收一粒糧食!”
“而且啊,現在咱們這兒可太平了!沒有亂七八糟的兵痞,也沒有土匪!晚上睡覺都不用關門!林大人還辦了學堂,像你這麼大的孩子,都能去免費上學,還管一頓飯呢!”
女孩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抬起頭,滿是汙垢的小臉上,那雙大眼睛裡充滿了震驚和茫然。
免費上學?管飯?
交三成租子就行?沒人搶糧食?
晚上睡覺不用關門?
這……這說的是真的嗎?
她在家鄉聽到的,隻有苛捐雜稅,抓壯丁,兵匪搶掠,吃了上頓沒下頓……這裡,簡直像是……像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真的……真的有這麼好的地方?”女孩的聲音帶著顫抖。
“那當然!”王狗剩拍著胸脯,“俺還能騙你不成?不信你明天出去看看,問問!咱們青麟郡,現在就是這光景!”
晚上,王家收拾了一個小偏房,鋪上了乾淨的稻草,讓小女孩暫時住了下來。
躺在柔軟的稻草上,蓋著雖然陳舊但還算乾淨的被子,女孩聞著空氣中淡淡的稻草香,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的均勻鼾聲,卻怎麼也睡不著。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堆積如山的糧食,嶄新的鐵器,村民臉上滿足的笑容,還有那個叫王狗剩的哥哥口中描述的太平日子……
這裡,真的是人間嗎?
和她逃出來時看到的餓殍遍地、哀鴻遍野的家鄉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爹……娘……弟弟……
想到還在家鄉受苦的親人,女孩的心就像被針紮一樣疼。
不行!她不能一個人在這裡享受安穩!她要回去!她要把爹娘和弟弟都帶到這個天堂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
夜深人靜。
女孩悄悄地爬了起來,推開房門,借著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然後毫不猶豫地,翻過低矮的土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去,她要帶著她的家人,一起來這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