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條筆直寬闊的灰色“大道”出現在眼前，一直延伸到遠方，仿佛沒有儘頭。
路麵平整如鏡，不見尋常土路的坑窪與塵土，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青灰色光澤。馬車行駛其上，定然比在宮中禦道上還要平穩。
“這是水泥路。”林蕭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用它鋪路，堅固耐用，雨天不泥濘，晴天少揚塵。郡內主乾道，基本都已鋪設。”
柳微瀾美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轉為深深的震撼。
這樣的道路，她隻在皇宮的某些重要區域見過類似的青石板路，但工程浩大，耗資不菲，規模遠不及此地一眼望不到邊的氣勢。
而林蕭，竟能用這種她從未聽聞的“水泥”，將之普及到尋常郡縣。
黑豹沿著水泥路繼續前行，速度不減。很快，前方傳來隱隱的水聲，一座巨大的堤壩如灰色巨龍般橫亙在一條奔騰的河流之上。
堤壩同樣是水泥澆築，顯得無比堅實厚重，雄偉壯觀，將洶湧的河水牢牢鎖住，形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浩渺水庫。水麵上偶有水鳥掠過，更顯其寧靜遼闊。
“這也是水泥所建，名為青麟大壩。”林蕭指著那水庫，“有了它，下遊萬頃良田便可無虞水旱之災，防洪、蓄水、灌溉，一舉多得。”
柳微瀾默然，她想象著洪水來臨時，這大壩如何抵禦天威，又想象著乾旱時，它如何滋養萬物。
這已非單純的工程，而是近乎改天換地的偉力。
遠處，河穀兩岸，一排排整齊的房屋，牆體亦是這種獨特的灰色，屋頂鋪著青瓦，在青山綠水間顯得格外醒目。
“那些民居，也多用了水泥，冬暖夏涼，防火防潮，比土坯房堅固安全許多，尋常人家也蓋得起。”
柳微瀾看著這一切，心中翻騰不已。
她知道林蕭領地富庶，卻未曾想，他竟能將一種看似普通的“泥土”，運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道路、水利、民生，無所不包，井井有條。
這不僅僅是富庶，更是一種她難以理解的創造力與執行力。
她身為皇後，也曾夢想過讓大周子民安居樂業，可現實卻是國庫空虛，處處掣肘。
黑豹輕巧地轉了個方向，朝著一處煙囪林立，機器轟鳴之地奔去，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一股淡淡的硫磺與焦炭氣息。
“那是郡內最大的鋼鐵廠。”林蕭道，“蒸汽機、火炮、農具，乃至百姓日用的鐵鍋鐵器，多半出自此處。”
未及近前，便能感受到一股灼人的熱浪撲麵而來。
進入廠區，更是火光熊熊，巨大的水力鍛錘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一下下砸在燒得通紅的鐵塊上，火星四濺，宛如節日的焰火。
工人們赤膊上陣，古銅色的肌膚上汗珠滾滾。
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見到林蕭，連忙小跑過來，恭敬行禮：“大人！”
“王廠長，今日產量如何？”林蕭問道。
王廠長挺著胸脯，自豪地彙報：“大人，托您的福，咱們鋼鐵廠如今精鋼日產已達三萬斤，普通鋼材更是突破了十萬斤大關！各種特種鋼材，也按照您的吩咐，在持續研製改進。”
柳微瀾聽著這個數字，心中再次一震。三萬斤精鋼，十萬斤普通鋼材，這僅僅是一日的產量？
她看著廠區內火光熊熊的熔爐，看著工人們忙碌的身影，一時間有些失神。
這些鋼鐵，足以裝備多少軍隊，打造多少農具？
離開鋼鐵廠，黑豹又載著兩人來到了一片廣袤的田野。
此時雖非秋收，但田裡的莊稼卻是一片墨綠，長勢喜人，一眼望不到邊。
田壟之間，可以看到不少巨大的木製水車，在水渠的帶動下，緩緩轉動，將水均勻地灑向田地。
“這裡的農田，都經過了規劃，水利設施也相對完善。”林蕭指著那些水車，“即便遇到些許旱情，也能保證灌溉。”
柳微瀾看著這生機勃勃的景象，與她認知中因乾旱而凋敝的許多地方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還能看到一些農人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在田間勞作。
正看著，林蕭忽然勒住黑豹，跳了下來，笑道：“前麵有熟人，過去喝杯茶。”
柳微瀾望去，隻見不遠處田埂旁的一顆大樹下，擺著簡陋的茶水攤，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農正與人閒聊，旁邊還有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在玩耍。
那老農看到林蕭，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丟下茶碗便要跪倒。
“趙老丈，不必多禮。”林蕭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正是當初林蕭在回青麟郡時遇到的趙滿倉。
“林大人！您怎麼來了？”趙滿倉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路過，討杯茶喝。”林蕭笑著，拉著柳微瀾在簡陋的木凳上坐下。
趙滿倉手腳麻利地給林蕭和柳微瀾倒上粗茶。
柳微瀾端起茶碗，看著眼前這位普通的老農，心中一動，柔聲問道：“老丈，敢問您對當今朝廷如何看？”
趙滿倉聞言，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歎了口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與憤恨：“朝廷？哼，若不是林大人，我這把老骨頭，還有我家小球球，早就餓死在逃荒路上了！朝廷除了催捐要糧，何曾管過我們這些草民的死活？賦稅一年比一年重，貪官汙吏橫行霸道，哪還有我們的活路！”
他聲音中帶著刻骨的仇恨，顯然是親身經曆過那些苦難。
柳微瀾聽得心頭一黯，端著茶碗的手微微收緊，默然不語。
這些情況，她身為皇後，又何嘗不知？隻是身在深宮中，許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她沉默片刻，又問道：“那……林大人呢？”
趙滿倉一聽這話，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眼中瞬間放出光彩，激動地道：“林大人？林大人那是活菩薩，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來救苦救難的！自從林大人來到青麟郡，我們這些窮苦百姓才算真正過上了人的日子！有飯吃，有衣穿，孩子能念書，生病了有大夫看，還不用擔心那些狗官和惡霸欺負！”
旁邊的小球球也跑過來，仰著小臉，搶著說道：“林大人最好啦！林大人給我們糖吃，給我們建好看的房子，還讓我們念書！我長大了也要像林大人一樣厲害！”
趙滿倉摸著孫女的頭，滿臉感激：“是啊，林大人不僅讓我們吃飽穿暖，還給了我們做人的尊嚴！以前我們見了當官的，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現在，我們也能挺直腰杆說話了！這一切，都是林大人給的啊！”
柳微瀾聽著祖孫倆發自肺腑的讚美，看著他們眼中那份真摯的崇敬和感激，心中五味雜陳，久久不語。
她知道，這些話沒有絲毫虛假。
一個能讓治下百姓如此愛戴的人，一個能讓絕望的災民重獲新生的人……
她再次看向林蕭，這個看似隨意懶散，卻創造了無數奇跡的男人，眼神變得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