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王入主京城的這一晚,乾清宮宮門大開,燈火通明。
楚延處理完事務,從乾清門邁步進去,他還未登基,因此沒有用步輿。
乾清宮前廣場有一條禦路,用青砂岩石板鋪成,抬高地麵少許,以示皇帝尊貴。
因此,楚延走上禦路,夏守忠等太監在道路兩側地麵上走,真正讓人體會到皇帝為什麼稱孤道寡。
此刻道路上,隻楚延一人。
禦路儘頭,乾清宮正殿門前,跪了二十餘位妃嬪,從貴為一國之母的張皇後,到金枝玉葉的清河公主,再到金陵十二釵第二位的賈元春,在他進乾清門的時候,都跪下迎接。
乾清宮廊下,還有近百位宮女太監跪著,等待伺候他用這一餐。
楚延走上了台階,站在張皇後等人麵前,看著她們跪下後,裹在華貴衣裙中的窈窕身段。
封建王朝曆經兩千年的發展,皇帝權威達到了頂峰。
“都起來罷。”
楚延吩咐她們,伸手將跪著的張皇後、賈元春拉起,再順手將清河公主也扶起來,看她羞紅又帶著不安的小臉,笑了下,拉著她手走進乾清宮。
清河跌跌撞撞的跟著走。
賈元春,吳貴妃,周貴人等一眾年輕妃嬪,依序跟上,神情各異,一些第一次見到楚延的妃子,偷偷抬頭看他,見乾王高大威武的背影,又害怕的低下頭去。
張皇後端肅威儀的臉上沒有表情,站在原地,目送他拉著清河的手進入殿內,也看著眾多原本屬於她丈夫永寧帝的妃嬪,魚貫似的跟著走進去。
“皇後娘娘,您……?”夏守忠前來詢問。
“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張皇後神情冷漠,低著頭,緩緩走入乾清宮。
她已看出,乾王允許老太妃、太後二人不必遷居,先給出賞賜,再命她們前來為他歌舞助興,壓滅她們往日在宮中當後妃的氣焰,讓她們一乾人等知道,他乾王掌握了她們的生死。
包括現在也是。
乾王令她們今晚來此,又親自攙扶起她們幾人,依舊是行此手段。
她能洞察乾王手段,清河卻未必能,連恐帶嚇,清河怕是不出日,就被他降伏,乖乖到他床上去伺候。
但她又能如何呢?
張皇後心中自嘲一笑,或許和清河一樣,早些服軟,反倒能過安生日子,等他膩了,也就清靜了。
她走入其中。
正殿內,楚延坐在一張臨時設的小桌旁,兩位侍女將從宮外帶進來的食盒拿來,給他端上。
清河站在他身邊,見他今晚隻吃一碗珍珠小米粥,四樣小菜,侍女再為他倒一杯酒,除此外彆無他物。
他沒有吃宮中食物。
他的親衛也沒有進乾清宮,是在門外站崗,若是一群太監聯合起來捉拿他,或許真能將他擒住。
但清河知道,宮中哪裡還有人忠於順朝?即便殺了乾王,外頭的兵依舊會殺進來,宮女太監乃至妃嬪們都要死,皇宮也要被焚毀,甚至整座京城,也會被他那些屬下們劫掠一空。
“開始吧。”
楚延吩咐道,拿起筷子吃菜,抿了一口酒。
清河離他最近,見他臉上雖不見疲憊,神色卻有些倦了。
他從早上入城,再擒拿她皇兄,鎮服後宮諸妃,穩定京城局勢,一天裡乾了許多事情,到現在才有空歇息。
張皇後最後一個進來,他也沒理會。
“大王。”
賈元春上前,柔聲問道:“不知大王想聽什麼樂舞?”
她是強作鎮定,皇後娘娘不站出來,唯有她出麵。
“都有什麼?”楚延問。
“《萬年春》《千秋歲》《采蓮舞》……”
賈元春列出一些,“前兩者都是喜慶熱鬨的曲目,中間有雜耍可看,采蓮舞是二十四舞女模仿江南采蓮女的神態動作,妃嬪們或難以跳出神韻……”
一眾年輕妃嬪都看向她,周貴人笑道:“賢德妃還看不出來?乾王要的就是後宮美貌妃嬪們歌舞助興,尋常舞女哪能與妃子們相提並論?”
她是在顯擺自己身份,向乾王獻媚。
楚延笑道:“也不必什麼專業的舞蹈,你們就挑一樣簡單的來,跳得如何都有賞。”
“謝大王賞賜!!”周貴人歡天喜地,吳貴妃等也連忙謝恩。
其他妃嬪有些痛快的謝恩,有些則是猶猶豫豫,屢屢看向張皇後。
賈元春想了片刻,看向楚延說:“不如跳一支《琵琶舞》給大王如何?”
楚延“嗯”了一聲。
於是有樂府的舞女們上來,拿著跳舞專用的琵琶分給各妃嬪,張皇後也收下了一把,拿在手上,神情依舊冷漠。
但她卻是今晚主角,她不得不手持琵琶上前,來到楚延身前五步的地方站好,以琵琶遮麵。
楚延挑了挑眉,還以為她是以此來表示反抗,但很快看到,兩個身材最為苗條的掖庭宮舞女也以琵琶遮麵,才知道這是舞蹈開始的動作。
嗯,張皇後也看過這支《琵琶舞》,並且記得是怎麼開場的。
也或許是她下午時候惡補。
不過,張皇後卻是身穿銀白綢麵褶裙,白皙脖頸處有紐扣,這身衣裳裹得嚴嚴實實的,與兩個舞女著半臂、束腰長裙,臍部覆輕紗的誘人模樣截然不同。
但楚延反而滿意。
要的就是皇後的端莊威儀!
“妾為大王彈琴。”
賈元春跪坐一旁,伸出雙手,開始撥弄矮桌上的琴弦。
“叮。”
第一聲琴聲響起,兩位掖庭宮舞女俏麗的臉從琵琶後露出,朝楚延歡心一笑。
其餘妃嬪,包括張皇後在內,卻都慢了半拍,動作稀稀拉拉的,張皇後還是冷著一張明媚端莊臉的模樣,讓楚延看得忍不住大笑,見她臉都黑了,又笑道:“好,跳得好……你們彆管我,跳吧!”
這一刻,張皇後再難掩飾臉上表情,滿臉羞憤,幾欲要將這琵琶砸在地上!
但她知道,她如果這麼做了,楚延一定會有辦法再羞辱她,直到她屈從!
清河猶豫一下,還是來到楚延身後,伸出柔軟白皙玉手,開始替他按捏肩膀,見皇嫂還是那副樣子,就忍不住說:“請大王饒恕奴與皇嫂……”
“隻一次。”
楚延淡淡道:“本王知道你們不善歌舞,叫你們去學你們也跳不來。”
清河不敢再開口。
乾王就是故意羞辱她們,也是在羞辱順朝宗室。
楚延不緊不慢的吃著宵夜,欣賞著一群妃嬪為他舞樂,賈元春琴藝倒的確不錯,怪不得她與其他三春合稱琴棋書畫。
正吃著,忽然聽到有哭聲響起。
楚延抬手,叫停她們,把那個哭泣的妃嬪叫來,問她:“你為何而哭?”
殿內氣氛忽而變得極其壓抑,宮女太監無不低頭。
那妃子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妾、妾該死……妾想到了皇上,想到了娘家中弟妹,請乾王恕罪!”
清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認得這位妃子,是寧海侯的女兒,入宮才一年。
楚延點頭,說:“我把你送入望江樓陪他?”
“不不,求乾王饒命!妾不想一輩子被關……”
“起來吧。”
楚延說道,看向她們:“凡今日來跳舞的,都遷居慈寧宮,與太後老太妃們居住,等改日朝局安定,再安排你們出宮。”
這些年輕妃嬪,長相雖也有好的,但多是永寧帝出於政治目的收進宮中,楚延看不太上。
那妃嬪哭著磕頭,退下了。
餘者繼續跳。
清河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認認真真的給他捏肩膀。
楚延吃完了宵夜,吩咐她們:“周貴人和吳貴妃留下,其餘人回去歇息。”
眾妃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看向了皇後娘娘。
張皇後深深看他一眼,想要跪下謝恩,又被楚延免了,讓她們回去。
眾人要回去時,楚延忽然又說:“兩個領舞的也留下。”
張皇後猛地回頭,臉色古怪,半晌才道:“大王好勇力!”
楚延笑道:“日後你就知道了。”
一句話說得張皇後滿臉漲紅,抬起衣袖遮臉,拉著未出嫁的清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