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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開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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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奉了忠武節度幕府的令,陳州城內有名的傷寒聖手陳藥師帶著兩個徒弟從城上縋下,在兩名許州牙兵的帶領下,直奔河堤上的淮南軍大營。

在那裡,李師泰正病得說胡話,等著這位名滿陳州的大聖手救命呢。

……

河堤大營,刁鬥森嚴,全營夜禁。

趙懷安給軟榻上的李師泰又加了層被子,聽老李在那病得說著胡話:

“老趙,來咱們繼續吃酒。”

“你不行啊,怎麼吃一半漏一半,耍詐?”

……

“我沒有,我沒丟咱忠武軍的臉,不就是死嗎?咱死給你看!”

“殺,殺,殺,殺光你們這群壞種,還我忠武一片青天。”

“爹,兒沒用啊,在忠武軍留不住了,嗚嗚嗚。”

……

一開始,趙懷安聽得還猶在發笑,可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了,他看著痛苦、扭曲、掙紮、釋然的李師泰,歎了一口氣。

每一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都有他的難言之隱啊。

重新給李師泰換了一個降溫的冰毛巾,趙懷安摸了摸他的額頭,舒了一口氣,溫度到底是降下去了。

晚上剛入營,之前還有說有笑的李師泰就倒了,把趙懷安、趙六幾個嚇得一大跳,還是豆胖子上手一摸,才發現李師泰渾身早就熱得發燙。

這個時候趙懷安才意識到老李是受了風寒了。

這病在前世不過是一頓藥的事,可在這個時候就能要命。

所以趙懷安連忙讓人去忠武軍那邊叫一個風寒的醫者過來,而他自己則用物理辦法先降溫。

果然,現在溫度是降了下來,可還是要得醫者過來治療才行。

於是,趙懷安走出屏風,看到龐從、趙六他們正坐著,就問道:

“醫匠來了嗎?”

趙六搖頭:

“還沒,說要去城裡請。”

趙懷安歎了一口氣,看著龐從、韓建、王建這些人,再忍不住問道:

“老龐啊,你們這邊除了行哥是陳州人,你們都是許州人,而和老李有恩怨的秦宗言又是蔡州人,你們許州人和蔡州人是有什麼恩怨不成?”

行哥是王建的小名。

龐從聽到這,也是一副家醜的樣子,歎了口氣,回道:

“老趙,咱都是自己人,實不相瞞你發現得是對的,陳州還好些,就我許州和蔡州的關係的確緊張。”

然後龐從就和趙懷安細說了一下忠武軍的內部隔閡。

忠武軍最早是隻有陳、許二州的,而申、光、蔡三州是淮西鎮的老底子。

而兩邊的恩怨幾乎能從百年前開始。

當時還是德宗時期,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四處出擊,將勢力擴張到了蔡、安、光、許、隋、唐、申、汴、滑、鄭、鄧、溵等 16州之地。

也是那個時候,許州落到了淮西軍手上,而當時淮西藩軍自詡為征服者,在占據許州後,就開始了蔡州人騎在許州人頭上作威作福的日子。

當時許州的牙兵武士在路上看到蔡州的武士,不僅要讓開道,還要弓起身子行下對上之禮。

不僅如此,蔡州人到了許州後,就開始侵奪了大量的營田,並將許州境內原先就存在的大量回鶻、突厥種吸納到了軍中,然後反過來再欺壓本地許州人。

如此,此前大量的許州牙兵因為沒有營田收入養軍,又敵不過聲勢滔天的淮西兵,所以隻能放下刀槍,卷起袖子,開始像個農民一樣乾活,那樣才不至於餓死。

可風水輪流轉,很快李希烈就暴斃而死,後麵的淮西軍勢力再次縮回蔡州,許州、陳州那個時候再為忠武軍節度使。

後來在元和年間,朝廷更是決定徹底平定淮西鎮,而當時許州的忠武軍就成了當時的急先鋒。

最後淮西鎮被徹底分割,忠武軍將淮西鎮最精粹的蔡州收入囊中,自此六十年,蔡州就並入了忠武軍,成了忠武軍的一員。

前麵的三十年,許州對待蔡州可謂加倍報複,當年蔡人如何對待他們的,他們就如何加倍還之,於是許、蔡之間恩怨進一步加深,而且已經不僅是停留在牙兵之間了,而是彌漫到了民間。

因為許、蔡相連,其中大部分從伏牛山係發源的水流都是從許州穿過,到蔡州。

當時許州的一些大豪族,為了營建莊園、修建水磑,甚至直接圍水造陂塘。

陂塘實際上就是一種小型水庫,可以直接用於調節乾旱。

而許、蔡兩州是不均衡的,占據好田、水田的地方種植稻米,而旱田、瘦田就種粟,其餘種麥。

因為稻米的產量是三種作物中最高的,往往是大部分莊園都會種的,可種稻就需要大量的水。

那時候許州土豪仗著自己是征服者,肆意截斷水流圍造陂塘,以至於下遊蔡州等地很多大莊園因此而破產,隻為了爭奪水源,兩邊民間就不曉得打過多少次了。

可基本上都是蔡州這邊吃虧。

當時忠武軍的幾任刺史都是以壓製蔡州人為己任,而他們自己本貫也為許州刺史。

可情況到了武宗年間就不一樣了,當時爆發了著名的昭義軍劉稹之亂,當時的忠武軍節度使叫王宰,是神策軍出身,急需在前線立功,所以大量啟用了蔡州兵中的黃頭軍。

也正是這次平劉稹之亂,蔡兵名聲大噪,後麵不少節度使都從蔡州這個地方募兵作為牙兵。

此後,蔡州與許州的形勢一下子發生了轉變,開始從下對上變成了平起平坐,偶爾甚至還能壓製。

而到了六年前,龐勳和南詔之戰先後爆發,其中許州兵大部分都到了西川作戰,而蔡州軍則跟隨當時的節度使杜審權參與平定龐勳。

戰後的結果都知道,西川成都之戰隻能說是個收複土地,可龐勳之戰,參戰各藩卻是立了大功,後來論功行賞,參與成都之戰的大部分許州軍將都是原地沒升,而蔡州軍將卻開始飛黃騰達,充斥節度幕府。

而現在作為忠武軍的二號人物都知兵馬使張貫,就是蔡州軍出身的,三號人物都押衙張自勉,還是蔡州軍出身的。

所以當李師泰、龐從這些個許州籍忠武子弟,在西川戍邊四年回來後,就發現幕府上層幾乎都是蔡州人。

而一旦蔡州人當了權了,那便是把令來行,不僅將原先很多許州的陂塘給掘了,還占了許州大量的營田養蔡州的兵。

當時十將的周岌,也是他們許州子弟的第一人,就勸大夥暫且忍耐,因為朝廷很快就要召忠武軍去征剿草賊了。

既然人家蔡州兵是在龐勳之亂中起來的,那他們許州人再從平草賊之戰中再把位置爭回來,不就行了?

周岌在許州子弟中很有威望,而且當時軍中猛將鹿晏弘也支持他。

而剛剛才回來的李師泰等人,一彆四年,無論是威望還是感情,都不如他們這些留藩的,所以即便不認同,也隻能作罷。

龐從還告訴趙懷安呢,當時李師泰從周岌那邊開完會,在路上就噴了周岌,說這周岌是一點腦子都沒。

人家都占據幕府高層了,你還想在他們手下立下軍功,然後再跳到他們頭上去,這是把人蔡州人想得有多弱智。

要他說,要不和那幫蔡州兵碰一下,要麼就從外麵請一個強援,到時候也能分庭抗禮了。

而很顯然,人李師泰說的外援並不是趙懷安,而是他老領導宋建和他的叔叔宋威。

因為當時宋威已經做了五節度的行營大帥,所以隻要請隸到行營,自然可以繞開忠武軍幕府,直接由都統宋威記功,這才是靠譜的。

趙懷安聽了這話,忍不住望向了屏風後的李師泰,沒想到這個大男孩竟然還能有這樣的腦子,果然近我趙大者,腦子都好使不少。

後麵的事情,趙懷安就曉得了,進入臘月後,天氣越發冷了,可幕府給李師泰所部的冬衣卻遲遲沒發完。

你也不能說人家沒發,就是每日發幾件,可能等臘月過去了,他們五百兵都湊不滿冬衣。

也幸好當時李師泰從西川回來的時候,當時趙懷安分給了他們一批冬衣,那是趙懷安打邛州的時候所繳獲的。

正是因為乏冬衣,又安排李師泰部站崗,然後李師泰才自掏了腰包買了一車酒給下麵兄弟們取暖。

這才有了這一場禍事。

當龐從說完的時候,正喝著悶酒的王建砰得一下拍了桌子,對龐從罵道:

“老龐,你和老李還是鄉黨,這話都說一半藏一半的,不曉得你整天兩麵光有什麼用!趙大是誰,老李是誰?那是我們一起在西川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這些人不抱團,後麵怎的?各個如老李一樣被害了,再吊在旗杆上?到時候,可沒有趙大再來救咱們。”

龐從被這句話訓得滿臉通紅,他看到趙懷安生氣又疑惑,歎了一口氣:

“趙大,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說了也沒用,這到底是老李嘴巴硬,得罪了人了。當日他罵周岌的話,不曉得怎麼就傳到了人耳朵裡,然後老李就被整了。其實那些衝撞節度使車架的許州兵,壓根就不是老李他們都的,而是另一個都的,他們偷了老李他們的酒喝得爛醉,然後惹到了節度使。”

“當時老李他麾下的兄弟曉得自家都將被吊在了旗杆上,正要去救,然後就是周岌帶兵堵在大營,最後是一個沒出得來,也就是咱們幾個見機跑了出來。”

趙懷安懂了,點了點頭,對王建道:

“行哥,也彆怪老龐,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再去追究那周岌,隻會讓你們更加艱難。你們出界的許州兵攏共就五百,回到藩了,不和許州兵團一起,後麵你們不曉得要被那些蔡兵整成什麼樣呢!”

王建還是不忿,喊道:

“娘的,大不了脫了這身衣服,不乾了!我王八以前就是賊,再落草又如何?偏在這裡受這等鳥氣?”

趙懷安聽了這話,直接開罵:

“老王,你吃了幾杯啊,敢當著我的麵說這樣的話?從賊?你不是打我趙大的臉!我就是討賊使,你去從賊?是覺得腦袋多長了,還是覺得我保義軍留不住你這尊大佛?他娘的,各個都不省心!“

王建被趙懷安這一罵,直接罵得酒醒了,忙解釋:

“老趙,我喝多了,亂說的。你放心,我就是窮死,餓死,也不會去從賊的,到時候咱直接帶著兄弟們去投老趙你,你還能少了咱們兄弟們一頓飯呢?”

趙懷安這才放過,然後對龐從這些忠武將道:

“你們也不用著急,且在軍中呆著,後麵行營那邊自會調你們前去聽用,到時候你們各帶本部到了汴州,那還不是咱們兄弟們說得算?宋公是誰?咱老領導的親叔父!那會等蔡州兵也去了前線,還不是任憑咱們捏?”

龐從幾人聽了趙懷安的保障,這才把心放寬。

他們這些人為何到現在還不敢回去,還不就是覺得危險?他們和宋建的交情如何能和趙大比?他們可曉得趙大的溝子……,趙大的胡姬都是老領導送的。

人家都是給老領導送女姬,偏就趙大被老領導送,這是何等關係。

還有他們現在還記得決戰的前夜,宋建在大帳裡捏著個平安符,一直踱步,最後還是讓李師泰連夜去奔趙大營中,告訴他不要下山出陣。

雖然後來趙大還是頭鐵下了山,而且還是打贏了,可龐從他們曉得,在人宋建的心中,趙大才是所愛的豪傑。

現在,有了趙大的承偌,眾人這才喜笑顏開。

彆怪他們現實,一步走錯就是掉腦袋的事,換你你也現實。

……

乾符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距離正旦僅剩下一日。

此時趙懷安的船隊終於抵達到了琵琶溝的儘頭,也是那座中原第一大邑,開封。

而這個時候,已經距離趙懷安離開光州足足過去了一月零八天了。

其中從光州到潁州用了二十天,在潁州逗留了兩天,然後從潁州到項城又用了八天,那個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一日,距離除夕也就剩下了九天。

本來趙懷安最初的打算是在項城就地過除夕和乾符三年的春節的。

但因為李師泰的緣故,趙懷安也不願意在項城多留了,所以在李師泰稍微好些後,就帶著他和他的幾個伴當,坐船向著終點站開封進發。

此時,趙懷安就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的這座開封雄邑,整個人陷入到巨大的震驚。

不能怪趙懷安沒見識,前世雖然也有無數更雄偉的景觀奇跡,可他到底是沒見過一座如此巨大的中古時期的大城。

他在西川的時候,都沒時間去一趟成都,所以也沒見過成都是什麼樣子,但估計也就和眼前的開封城差不多了吧。

他們從琵琶溝一路下來,沿途就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然後就是一座立在兩水之間的雄城在平原上拔地而起,這是何等一個視覺震撼。

等趙懷安他們抵達琵琶溝的時候,趙懷安才開始細看眼前的開封。

他們現在城的西南角,兩側的城牆直接建立在琵琶溝的兩岸,琵琶溝就這樣,直接從城池的西南方穿城而過。

而琵琶溝在進入城後,又作為護城河,開始在東西兩邊分開,環繞著開封城。

西南角這邊,有一座巨大的浮橋,這會已經被放下了。

岸對麵,大量的人驅趕著羊群正從橋上通過,而他們在通過後,還不能直接進城,因為在浮橋的後麵還有一道羊馬牆。

羊馬牆很低矮,基本就是容納牛馬的高度,而且也沒有城牆,隻有一段段空隙用以同行。

而那些驅趕羊群的人,就在牆的後麵排隊等待,他們得在那裡交完稅後才能入城。

而在羊馬牆之後,就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從趙懷安的視野看,它一麵就有七八裡,整個周長怕不是得有二三十裡長,這真是一座大城。

西南的正西門上,有一座轉石建造的陳樓,高五丈,角樓、馬麵、城垛一應俱全,而幾乎每個女牆後麵都站著一位執槊的武士,逡巡掃視著城下來往之人。

而再將視野放到東北方,那裡就是漕運的主乾道,汴水。

這汴水和琵琶溝一樣,同樣是穿開封而過,而不同的是,那裡才叫繁華,即便今日已經是距離除夕的最後一天了,依舊有數不清的大船滿載著貨物來到開封。

汴水那邊是漕運的主乾道,而他們所走的淮穎道是漕運的補充線路,而兩道最後都彙於這座開封城。

趙懷安都不敢想,眼前的這座大城到底彙聚了多少財富,又對於天下來說有多重要。

毫不誇張地說,眼前的開封,就是大唐的命脈!

怪不得日後趙宋非要在這裡作為都城呢,要不是他曉得開封這地方不行,他也怕忍不住以此地作為基業。

也無怪此前一直平平無奇的朱溫,在成了這座城的主人後,就開啟了他製霸中原的道路。

在趙懷安這邊若有所思的時候,船艙裡,李師泰裹著大氅也出來了。

站在趙懷安身後的趙六看到了,還怪了一句:

“老李,你是現在不曉得好壞,這病沒好利索跑甲板上吹什麼風!要是落下病根,那就是一輩子的!”

說著趙六就要拉李師泰回去,然後被趙懷安給製止了,因為他看出李師泰是在下麵憋久了,再忍不住了。

於是他對豆胖子道:

“豆胖子,你往邊上站戰,給老李擋擋江風!”

豆胖子苦著臉,嘟噥了句:

“我也須,也吹不得江風!”

然後他就被趙懷安罵了:

“你不去,難道讓我去啊!這裡就你最胖,你不擋,咱們得出兩個人擋!”

豆胖子無奈,隻能裹著大氅,將李師泰護在胸前。

李師泰也是足夠雄壯了,可在豆胖子這一遮護,倒有力點小鳥依人,這豆胖子啊,是又胖了。

此刻,趙懷安指著眼前的開封,對李師泰道:

“老李,你說這城要是落在咱們這些兄弟手裡,那豈不是大發!”

李師泰有點滄桑,這會卻搖頭:

“趙大,我幾日前,和那位陳大醫閒聊,問他這麼好的手藝,為何不去長安,那裡才是達官貴人最多的地方,到了那裡,富貴不是等閒嗎?”

趙懷安曉得李師泰意有所指,便問:

“哦,老李,那這陳大醫為何不去呢?”

李師泰笑道:

“這大醫和咱講了一句,說‘梁園雖好,不是吾鄉’。他在陳州,是一等一的大醫,城內上至刺史、下至豪紳,各個都將他引為坐上賓,而他又是陳州人,什麼事都有鄰裡親族幫忙張羅,他就每日坐坐診就行了。”

“可他要是去了長安,且不說如他手藝者有多少,畢竟你再強,還有更強,誰又能是天下第一呢?而一旦真成了天下第一,在長安那種地方,怕也是禍事。”

“這陳大醫還和咱說了一個事,說早幾年的時候,陳州有個和他齊名的大醫,主藥理,什麼藥到他眼裡,一清二楚。然後這人就受朝廷一個大官的延請去了長安,然後就再沒聽說過這人了。”

趙懷安明白了,感歎道:

“死了?”

李師泰聳聳肩,說道:

“也可能被高門養在院裡了,但自此也是籠中鳥,再飛不上天空了。”

趙懷安哈哈大笑,正要捶一下李師泰,可下一刻又想到老李身體剛好,隻能順勢隻想了前方的開封城。

他在甲板上,指著前方雄壯的開封城,豪邁道:

“好,那就讓咱們去見識見識這開封城,看看是福地還是牢籠!”

稍晚發後麵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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