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了……”
“二夫人落水了……”
畫舫上一片混亂。
許家姐妹帶了四個丫鬟來,沒一個會鳧水的,隻會抬著嗓門喊救人。
兩個護衛倒是會鳧水,但也不敢自作主張去營救。
在這些閨秀千金的心裡,淹死事小,失節事大。
他們身份低微,將人救上來,得到的恐怕不是感謝,而是殺身之禍。
兩人直接去請示主子。
孫家兄弟一聽有人落水,連忙跑了出來,就看到許氏姐妹在水裡撲騰。
孫二郎扯了披風,二話不說就跳入了水中。
孫硯書沒搜尋到巧妹的身影,也急了,問薑淼淼,“你巧姐姐呢?去哪了?”
“姐姐在那兒……”
小淼淼指著遠處湖麵上的一抹淺藍色,她其實還想說巧姐姐會遊泳,而且遊的很好,不用擔心。
然而她話還沒說出口,孫硯書就扯掉披風往水裡跳。
薑淼淼張著小嘴,瞪大了雙眼,看著撲哧撲哧朝著巧姐姐遊過去的人。
不是說他不識水性嗎?
這看著也遊的挺好嘛。
她給這個未來姐夫又加了一分。
正浮在水麵上觀望的薑巧兒,原本是靜靜的看著畫舫上慌亂的一切。
回想著自己是怎麼落水的。
她感覺就是有人從背後用力推了她一把。
不管推她的人是誰,一定和許家姐妹脫不了關係。
正想著,就見硯書哥跳下水,直奔她遊來。
她連忙迎了上去。
而孫二郎那邊,他第一反應也是朝著自家娘子遊去,將娘子救上岸了,才聽得丫鬟說三姑娘還在水裡。
他看著快要被水淹沒頭頂的小姨子,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將人救起交給丫鬟。
這才去照顧自家娘子。
許氏吐了好幾口水才清醒了過來,埋在夫君懷裡瑟瑟發抖,哽咽著哭訴自己的恐懼。
哭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來找自家妹子,“三妹妹呢?”
許三娘也剛醒來,神情有些呆滯,窩在丫鬟懷中直打哆嗦。
身上依舊裹著濕漉漉的披風,沒法子,沒有多餘的披風了,但也不能不讓她裹著,披風拿走了怕是會走光。
那她的名聲也就真的壞了。
許氏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披風給她,一則拿了她也是要走光的,二則夫君的衣物不便給妹妹。
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是誰救起的妹妹?
她目光掃了一圈,護衛衣裳頭發是乾著的。
幸好不是他們。
目光落在孫硯書身上,他渾身濕漉漉的,正攙扶著裹著他披風的薑巧兒。
二人模樣親昵,竟毫不避諱旁人。
那還有誰?
她心中一凜,抬眼看著自家夫君,“是你救起三妹妹的?”
孫二郎麵上有些尷尬,但還是點頭道:“夫人,事急從權,我這也是沒辦法。”
總不能讓許三娘淹死吧?
許氏原本蒼白的臉,唰的一下綠了,看了一眼夫君,又看著自家妹子,眼中情緒複雜。
夫君是武將,為人不拘小節光明磊落,就隻是單純救人。
可在女子心中,這就不是小事了。
她心裡又氣又惱。
原本還沒回過神來的許三娘,忽的聽見是姐夫救的她。
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將頭埋在丫鬟懷裡嚶嚶抽泣,誰也不知她此刻是何心情。
看著孫硯書心裡眼裡全是薑巧兒,毫不在意她的死活,她還很是難堪的被姐夫救起。
這一瞬,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掙開丫鬟,就想投湖自儘,“讓我去死,沒臉活了”
被護衛給攔下了。
薑淼淼原是坐在蒲團上吃著核桃嗑著瓜子的,被她這舉動嚇一跳。
至於嗎?
她想起來,古代奉行男女授受不親,女子若是被男子從水裡救起來,就名節不保了。
要麼就是嫁給救她的那人,要不就是個死。
如此這般,恐怕男子看見女子溺水,救人前都得好好衡量衡量。
難怪古代女子投湖自儘致死率那麼高,估摸也是無人敢救吧。
不過想想也是,都說男女授受不親了,在水中救人,難免會有身體接觸。
這在古代,應該就叫做有肌膚之親了吧。
也難怪人要尋死覓活了。
看來等她再大些,第一個要學的就是遊泳,否則要麼淹死要麼就莫名其妙的嫁人,未免也太過可笑了。
幸好去救巧姐姐的是她未婚夫婿,倒也沒人能說什麼。
不過,這位許三姑娘可就尷尬了。
難不成真要嫁給自己姐夫?
姐妹二人共伺一夫,這在古代也倒不稀奇,不過更多的是姐姐去世,妹妹作為續弦來嫁的,婚姻多半是世家大族用來維係兩族紐帶的方式。
當然也有庶女作為嫡姐陪嫁成為丈夫侍妾的。
但這些大多發生在大家大族裡邊。
像嫡女姐妹二人同嫁一人這樣的事,還是很少見的。
不知道孫二嫂會不會膈應?
有沒有後悔算計巧姐姐?
孫二郎夫婦麵色十分難看,尤其是孫二嫂,瞪了夫君好幾眼,但想想又覺得不能怪他。
她現在就是很彆扭。
她連夫君納妾都受不了,更彆說是娶自己親妹妹。
說到底,都是因為薑巧兒,才會將她們弄到這種尷尬的境地,還有推她的人,查出來一定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孫二郎心裡也憋屈得緊。
拿不準妻子是什麼意思,人都救起來了,還能咋辦?
難不成再丟回去?
若讓他再選一次,他還是會救的。
他探詢道:“夫人,要不這事就……”
“不成。”許氏剜了他一眼,“想我們姐妹一同伺候你,做什麼美夢呢。”
孫二郎:“……你瘋了嗎,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原本是想說,要不這事就這麼算了,隻要這畫舫上的人不亂嚼舌根,三妹妹的名聲也還保得住。
孫硯書一回頭,就看到嫂嫂目光不善的看著巧妹和淼淼。
到底是要成為一家人的,這妯娌關係若是能緩和,那是最好不過的。
否則他和二哥夾在中間也難受。
他開口道:“古之聖賢有雲,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1]
“許三姑娘溺水,作為姐夫的二哥施於援手,乃是權宜變通之計,合乎情理。”
孫二郎鬆了口氣,笑著道:“硯弟說的在理,我這個做姐夫的救自家妹妹合情合理,並無不妥。”
弟弟不愧是讀書人,這令人頭疼的問題,一下就被他解決了。
許氏麵露喜色,竟然還有這樣的說法嗎?
那夫君救溺水的小姨子,也不過被人詬病了,但心裡還是多少有些不舒服。
許三娘停止了抽泣,一臉感激的看著孫硯書,心想硯書哥哥還是關心她的。
然而孫硯書接下來的話,讓她的心又沉到了穀底。
……
注[1] 出自《孟子·離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