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垠的草原從近處一直鋪展到天地交接之處。
狼毒花、金蓮花等等,黃的,紫的,白的,紅的,一片一片,絢爛如錦,在陽光下搖曳。
牛羊如黑白珍珠般散落在綠色的絨毯上,成群的蒙古包點綴其間。牧民騎著駿馬馳騁而過,自由而奔放。
遠處連綿的山丘上還覆著薄薄的雪線,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輪廓格外清晰。
這個季節,這個年代,此處的景色確實美。
到了後來,草原沙漠化嚴重。
一起風,吹得人滿臉沙。
剛才從京城出來的時候,車廂裡放的是《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這會兒進了蒙古境內,開始放蒙漢兩語的《美麗的草原,我的家》。
章啟航也醒了,程時起來洗漱,買早餐。
買回來直接扔了一份給章啟航。
章啟航現在所處的時期正是他人生中最尷尬的時候,沒錢,沒人生目標,還有病。
章啟航看著自己喜歡的大包子,有些懵。
程時渾然不覺他的驚訝,咬了一口,含糊地說:“放心沒毒,將就著吃吧。列車上的東西味道好不到哪裡去。回來我請你喝酒吃肉。莫斯科那邊現在也食物短缺。”
章啟航默默拿起包子啃了一口。
他是很缺錢。
回來的車票都沒錢買。
不過他覺得自己活著回來的機會不大,所以壓根沒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太了解自己,要是坐其他車廂,看到有歹徒偷搶,肯定沒法置之不理。
可是他又不想自己在路上就為了抓賊和保護彆人受傷,妨礙後麵的行動,所以破費買了更安全的軟臥。
沒想到還是碰上了賊,還是跟人乾了一架。
程時往外看了看,說:“豁,這裡的牛羊真多。回來的時候,我們去烤全羊。”
章啟航:“你平時話也這麼多嗎?也這麼對人沒有一點戒備嗎?”
程時:“並沒有。”
他在所有朋友眼裡都是不喜歡說話的那一類人。
之所以他在章啟航麵前要多說話,是因為自己要是不說話,這混蛋能三天不開腔。
然後兩個人就會陷入尷尬的沉默。
而且,那時候心理醫生跟程時說過,對於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人,身邊的人要儘量多跟他說話,讓他沒有時間去回味那種痛苦。鼓勵朋友適當參與社交活動。建立良好的關係後,對方才能自願的把那段經曆和感受講出來。
直麵痛苦,而不是一味逃避,才是治療的最好辦法。
重生前,章啟航已經到了能心平氣和地跟程時講那段往事的階段,療愈了大半。
這一世,程時也要想辦法,讓章啟航儘快好起來。
不然到了莫斯科,隨時要戰鬥和逃命。
萬一最要緊的時候,章啟航發病,出現不合時宜的暴躁和攻擊性,可能會害死他們兩。
所以,此刻程時壓根不去管章啟航臉上的痛苦不耐煩,又開始說彆的。
章啟航很無奈,卻沒辦法,把程時的聲音當作頭頂的廣播,自動屏蔽了。
可是有這個聲音聒噪著,他似乎要放鬆很多。
進了大鵝邊境後,兩個大鵝商人明顯放鬆下來。
列車路過貝加爾湖的時候剛好是白天。
那片湛藍的湖水突然撞入車窗,仿佛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乘客們都跑到窗戶邊,發出感歎:“哇。”
司機十分體貼,放滿了速度。
程時把章啟航從床上直接拖起來,拉到窗戶邊。
章啟航也愣住了。
初夏的貝加爾湖,冰雪早已消融殆儘,湖麵如同一麵巨大的藍寶石鏡子,在陽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芒。
近處是清澈見底的淺綠,湖底的鵝卵石和搖曳的水草仿佛觸手可及。
越往遠處藍色越深,到了水天相接之處,變成一片如夢似幻的幽藍,與天空融為一體。
微風吹過,湖麵泛起層層漣漪,細碎的波光如同撒落的鑽石。
湖畔的白樺林鬱鬱蔥蔥,樹乾筆直,如同忠誠的衛士。
林間,芳草鮮美,野花競放,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油畫。
偶爾有幾隻白色的水鳥掠過湖麵,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即又消失在遠方。
拉爾夫:“咱們的貝爾加湖是陸上最大的淡水湖,也是世界上最深和蓄水量最大的湖泊。”
章啟航眯眼:“閉嘴。這個湖本來是中國的。三百年前被你們搶了去。我們終有一天會拿回來。”
拉爾夫嚇得縮脖子,不敢出聲。
這美景最終遠去,消失在了列車後方。
章啟航忽然問程時:“你多大來著?”
程時想也不想回答:“二十三。”
章啟航冷哼了一聲:“不對,你滿打滿算,虛歲也才二十歲。我剛才想起來,報紙上報道過你幾次,雖然沒有照片,但是名字和地區是對得上的。”
程時摸了摸鼻子:“不要在意細節。”
心裡冷笑:嗬嗬,小子,你裝作不耐煩,但是我說的,你卻都聽進去了。再說我不往大了說,你怎麼會聽我的話。
一路上,大概是大家都聽說了這個包間的人的勇猛程度,所以再沒有人敢來打他們的主意。
彆說是這個包間,就連這個車廂和隔壁車廂都很安靜。
夜裡,其他車廂卻時不時傳來尖叫“有賊啊”“搶東西了”和列車員吹哨子的聲音。
十分熱鬨。
不管中間發生什麼事,隻要不到站,反正不會停。
到達莫斯科的時候。那兩個大鵝商人對程時他們的感激明顯誠心多了。
拉爾夫:“在莫斯科,有任何問題需要幫忙,都請務必來找我。”
瘦子:“是的,這一次多虧了兩位。”
程時客氣地回應了。
章啟航依舊對他們的話,不理不睬,隻是站在程時身後,警惕的環視周圍。
這是職業習慣,到什麼時候都改不了。
他們兩個人,一個一米八幾,一個一米九,都是肩寬倒三角,腰細大長腿。
就算站在人均身高比中國高了十公分的莫斯科大街上,都十分引人注意。
莫斯科的初夏,早晚還是有點涼,要穿長袖和薄外套。
出了車站,章啟航問程時:“現在去哪裡。”
他覺得自己有點不可理喻。竟然因為初次見麵的陌生人一句話,就相信人家,跟著人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