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距離巨靈灣海岸最近的海寇戰船,看到孫淩姍之流敗局已定的時候,便繼續向內海方向駛去。
王昧看著這些有意引導他們深入內海的伎倆,越發堅信心中猜想。
那青龍長老是想來一招請君入甕!
隻要他們一路激進,直衝巨靈灣內海,那就真進了青龍一派海寇布下的圈套了。
此間當下,能夠預見這一局麵的,不止有王昧一人,已經駛入內海開始排兵布陣的張佛頭也是這麼想的。
張佛頭作為言浪的左膀右臂,雖無青龍一派大統領之職,但卻掌握著言浪麾下半數的海寇精銳。
方才提出向內海撤離的人,便是他!
張佛頭看著已經小如孩童鞋襪的巨靈灣海灘,臉上泛起一抹得意之色。
“可算是清淨了!那賤人被分到鎮守巨靈灣入口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破鞋用完就扔的道理,隻有我這樣的人,才是為青龍大人和將軍分憂的忠臣良將!”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腳就把身旁的下屬踹入海中。
“這般誘敵深入恐怕還是會被他們看出些端倪,你們這些個水性好的搭乘一些小船,儘可能地騷擾他們入海!”
剛準備延著船錨爬上來的海寇,聽到自家頭領如此言語,隻得繼續泡在水裡,等待著其他弟兄跟著自己一起搭乘小船。
不一會,從張佛頭左右兩側的戰船上,足足跳下來六、七十人。
緊接著,又有十餘艘小船滑入水中,供給他們前去騷擾林滿六一行人。
其中一艘船上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都看向了被那張佛頭最先踢下水的海寇。
“那張佛頭怎麼想的跟兄弟們說道說道?這是讓我們趕著去送死啊!”
“剛剛那岸邊上的光景,咱哥幾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我們這六、七十號人齊心協力,那也乾不過他們啊!”
“可不是嘛,不去是死去了的也是死,這巨靈灣不對,咱這青龍一派可是要變天了?”
最先掉入水中的海寇,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他瞟了一眼這些哥弟兄們。
“瞧你們那點出息!張哥真要哥幾個送死,剛剛還一起回撤了乾什麼?”
“也是啊那李潢賢弟跟咱們說道、說道?畢竟你可是張佛頭身邊最為器重的人!”
李潢聽得有人吹捧自己,臉色和善了幾分。
“咱們此去啊,主要是為了打消那些賊人的疑慮,隨後將他們引到海上!隻要他們離了地麵,還不是被我們隨意拿捏的份?”
“這不也是拿著小命,去送死嘛?”
船艙角落有一名海寇細聲說出了口,發現被旁人察覺到了以後,這名海寇瞬間跌坐在了船艙底部,驚慌失措地看向了李潢。
李潢看著他那慫樣,朝其身上啐了一口陳年老痰。
“瞧你那點出息!要不是跟你老子我共乘一船,活該你去送死!”
此話一出,引得船艙之內其他人哄笑不已。
“有李潢賢弟這一句話,咱哥幾個啊就不擔心咯!”
李潢臉上表情越發得意,勾頭朝船艙外看了一眼,便整個人癱坐在了人群正中。
“我們此次要做的就是讓那些人追上來,隻要他們敢進內海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李潢極其享受船艙內那些崇拜的眼神,他故意就此停頓,讓船艙內的其他海寇顯得更殷勤些。
“然後呢!李潢賢弟再跟哥幾個說一說,讓咱們等會可以安逸一些”
“李潢賢弟!不對李哥!往後咱們幾個為你馬首是瞻!”
“等張佛頭升了大統領,肯定是李哥接替他的位置,李哥從今兒起,俺就是你的兵了!”
李潢不由得沉醉在這些馬屁之中,正當他覺著時候差不多了,準備跟他們說一些後續安排的時候,船艙之外突然響起了一道道呼喊聲。
“敵襲——”
“那些人追來了!”
“李潢人呢!那勾草的不出來調度,躲哪裡去了!”
李潢聽到這些言語,整個人都懵了。
怎麼回事?
此刻他們距離巨靈灣海岸,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才對!
這裡怎麼會有敵襲呢!
李潢也顧不得身邊眾人的感受,立即衝出了船艙,準備看個明白。
可等到他一出船艙,整個人就傻眼了。
眼前的海麵上的確沒有對方的船隻,但他們這十餘艘小船上,幾乎都有敵人親臨。
除卻他們這一艘船上,其他船隻的前後兩端,又或是船隻兩側出現的浮木上,都站滿了人。
他李潢看不明白,其他幾艘船上的海寇,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在他們眼前忽得卷起一道巨大的海浪,就在他們以為船隻無法承受海浪侵襲,準備調轉船隻方向的時候。
那海浪之中突然湧現出了三、四十人!
他們好似踏浪而來!
李潢麵對眼前突然出現的敵人,他強做鎮定地高舉手中刀刃。
“弟兄們!將他們拿下,我們就可返回戰船複命了!到嘴的肥肉還要讓他們跑了不成!”
我們人數多於他們優勢在我!
“是嘛”
李潢立刻循聲看去,可剛剛從自己右側響起的聲音,此刻右手邊居然空無一人。
什麼?
李潢迅速轉頭,同時揮動手中刀刃。
但他的左側也是沒有任何人影,仿佛剛剛的那一聲問話,是他幻聽了一樣。
就在李潢放下警惕,準備驅使他們這一艘船隻向後撤走的時候,他背脊處感覺涼意驟升!
“來了還想走不成?”
此話一出,李潢整個人就朝前飛了出去,很快就掉入海水之中。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出聲之人的長相,李潢好像在哪裡見過?
張佛頭放於戰船上的一副畫像,好像是先前重創了青龍大人的領頭之人!
經曆過那一場反圍殺海戰的人,都說他們大白天的在海上遇到鬼了
號令那些不知名官兵的領頭人,當時在幾艘戰船之間來回穿梭,就像是一頭陰間鬼物,沒有一人能擋下他!
隻要是被他近了身的人死相都十分慘烈!
李潢看著眼前之人手中的黑刀白劍,越發地確信他也遇到鬼了!
“鬼啊——”
李潢在海中胡亂掙紮了起來,就好像此刻有無數的鬼魂,正在撕扯著他的四肢想要將他拖進身下的萬丈深淵。
陸風白看著水中的他,臉上難免有些幸災樂禍。
自己這麼嚇人?
船艙當中的其他人,看著他們所仰仗的李潢賢弟落水,此刻也不淡定了。
其中不乏認出了陸風白的人,迅速開始向後退去。
陸風白聞聲走入船艙,隨意瞟了幾眼這些海寇。
“是要我將你們丟下去呢,還是你們自行跳船?”
“大俠饒命!我們自己跳自己跳”
有了第一個人出言響應,船艙之內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人響應了。
其他船隻上的情形,與陸風白這邊大差不差。
能打暈丟入海裡的,或是強迫對方自行跳海的,他們便不會揮動兵刃。
弈劍山莊此行充當先鋒,便是要儘可能地減少傷亡,以及迅速靠近張佛頭所處的海寇戰船。
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至於先前他們能“踏浪”而來,多虧了夏心和她驅使的那頭金首巨蟒。
有了夏心在旁驅使,他們便可以依附在金首巨蟒的身軀上,貼近海麵前行。
等到他們快要跟李潢之流撞上的時候,夏心驅使金首巨蟒激起一陣海浪,如此便營造出弈劍山莊一行人“踏浪”而來。
此刻以無一人傷亡的代價,便奪取了青龍一派海寇的船隻,弈劍山莊眾人的目的已經達成一半。
之後便是假扮成海寇,去靠近那張佛頭所在的海寇戰船了。
張佛頭看著去而複返的十餘艘船隻,臉上隨即浮起一抹疑惑和不解。
什麼時候,他麾下那些歪瓜裂棗這麼厲害了?
前去騷擾那些不知名官兵之後,還能這般整整齊齊地回來?
“李潢!你他娘的是不是還沒劃出去多遠,就給老子偷跑回來了!”
“李潢——給老子回話!”
“李潢!”
張佛頭接連數次叫喊,可那十餘艘船隻依舊照常靠近,仿佛沒聽到他呼喊一樣。
不對勁
“放箭——攔下他們!”
察覺到不對的張佛頭立刻下達指令,讓周圍的戰船一起出箭,準備將這十餘艘小船射穿當場。
可他醒悟得太晚了,在他周圍的幾艘海寇戰船,也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他們拉弓射箭的一瞬間,位處一眾海寇正前方的這十餘艘船隻,船艙齊齊炸裂開來。
而從中湧出之人,自然是陸風白以及弈劍山莊弟子。
薛唐和陸風白分彆帶上幾人,衝向了海寇人數最多的兩艘戰船。
林滿六、月寒枝兩人則是衝向了張佛頭所在的主船,在旁為他們二人掠陣的,是為陳風、葉無祈。
起初,張佛頭迅速向甲板上退了十數步,等到他發現自個要麵對的,不過是一男一女後,身形立馬站定。
他心中隨即暗想道
還好自己留了一手,主船之上並沒有留太多護衛,這些突襲至此的賊人定是沒有認出自己的身份。
稍後隻要跟著一男一女廝殺一番,趁亂溜走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他可不管此次前來的人有多少,隻要把他們成功留在了海上
青龍大人和大將軍,就不會怪罪於我!
“你便是那張佛頭吧?”
張佛頭剛剛還在感歎自己的足智多謀,聽到林滿六的問話,他整個人瞬間僵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
眼前這人怎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張佛頭抽出刀刃,看向了林滿六和月寒枝。
“是又如何!你們以為今兒突襲了老子的戰船,就能活著回去了?做夢!”
說罷,張佛頭一個箭步前衝,揮動著手中刀刃就要打向林滿六一旁的月寒枝。
這男的多半不好對付,那就先從這女的身上找回點場麵!
可這樣的想法剛剛湧上心頭,現實就好好地給他上了一課
隻見月寒枝向前跨出一步,腰間長劍離鞘之後向前一斬,張佛頭手中的兵刃就已斷裂當場。
張佛頭看到這一幕,哪裡還有半分激進的想法,他迅速向後退走,企圖跟月寒枝拉開距離。
但這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拉開一定距離以後,張佛頭再次看向前方的時候,月寒枝手中那一柄銜寒梅已經迎麵而來。
血花從他的胸腔前方升起,升至張佛頭麵前的時候,以及逸散成了一團血霧。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人一擊斃命的。
在他以前虐殺那些漁民或是其他勢力的海寇時,他總以為對上一些所謂的“大俠”時
他張佛頭怎麼也得跟人過上十七八個來回,然後在那些“大俠”精疲力儘之時,他給對方狠狠地來上一刀!
讓那些自以為能匡扶正義的“大俠”們,在他張佛頭的刀下含恨而終!
所以他才會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佛頭”的外號,他要做著海上的無量自在佛!
畢竟他張佛頭“慈悲為懷”,可不願看見漁民或是其他勢力的海寇流離失所,隻要讓他見著了,都要讓那些漁民下去和家人團聚!
他善!
張佛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就這麼被彆人輕易了解了。
“不可能”
月寒枝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便朝著林滿六方向走去。
可就在她前腳剛走,那張佛頭所在的甲板位置突然炸裂開來,碎裂的木板中衝出了一道黑影!
“寒枝,小心!”
月寒枝聞聲後,立即抽劍向後揮斬!
鐺鐺——
等到林滿六、月寒枝看清來人模樣後,眼神之中都不免地有些震驚!
是一名壯如黑熊的高大男子,他的雙臂上附著有一對鐵爪,剛剛擊打向銜寒梅的器物便是那對鐵爪。
如若不是月寒枝反應及時,恐怕已經被這一對鐵爪撕成兩半。
林滿六快步前衝,抓到月寒枝臂膀後,就將她向後一丟!
也就在他丟的這個過程中,那一對鐵爪再次襲來,夏鳴蟬隨即向前揮打,又一次將那對鐵爪攔停當場。
位處海寇主船兩側的陳風、葉無祈兩人也看到了這操持鐵爪的高大身影,他們將身前的海寇儘快解決以後,便迅速朝向林滿六所在的位置衝來。
“這青龍一派上下倒也不全是蠢豬,在這裡還留了一手!”
“恐怕那張佛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個戰船下麵藏著這麼個人”
葉無祈和陳風兩人速度極快,不一會就來到了林滿六身側。
冬雪藏和秋寂寥一同向前遞出,分彆打向了那道高大身影的左右臂膀。
後者身軀高大無比,卻是十分靈活!
在他們兩人一同出劍的時候,那一對鐵爪分彆擊打向了雙劍。
鐺——鐺——
林滿六也抓住這個機會,揮動起夏鳴蟬攻向了這對鐵爪的主人。
橫江斷潮!
夏鳴蟬一擊命中,砸向了對方的胸膛之上。
可這道高大身影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即便他的肋骨被夏鳴蟬砸斷,整個胸口已經不規則地凹陷了下去,他依舊有餘力去攔下左右襲來的兩劍!
林滿六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即呼喊出聲。
“快退!”
葉無祈和陳風同時收劍,分彆向後急速掠去。
林滿六後退數步,拉住月寒枝一並後掠。
正如林滿六心中猜測的那樣,那道高大身影胸腔上的凹陷位置,突然重新鼓起!
下一刻那鼓起的肌膚瞬間爆開!
碎肉和骨頭從中爆射開來,並且還有一陣紫黑色的毒霧從中湧了出來
不過多時,紫黑色的毒霧便在這條主船之上彌散開。
眼前種種,林滿六已經見過數次了。
最先是在返回南疆的途中,那些紫色藥丸迸發出的霧氣,而後是在出關北上時從屍體身上炸出的毒霧。
這似曾相識的手筆!
屠惡門又或是烏夜騎!
林滿六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這青龍一派海寇或是海龍會,已經跟夏桓有所接觸了?
不然這些東西,怎會出現在此
林滿六握緊手中的夏鳴蟬,開口言語出聲。
“這些霧氣有毒,陳大哥和葉前輩你們先將我之前給你們的藥丸服下,我先來對付他!”
說罷,林滿六便提著夏鳴蟬衝入毒霧當中。
紫黑色的毒霧讓林滿六的視野十分受限,他很難看清剛剛那道高大身影的位置。
就在他前行的過程中,左前方的毒霧裡突然拍出一隻鐵爪,林滿六立即揮動夏鳴蟬進行格擋。
鐺——
鐵爪被林滿六攔下之後,再一次消失在了毒霧之中。
好險
這一次情形,跟先前都不一樣。
林滿六之前接觸到這些毒霧的時候,要麼是非人的藥丸造成的,要麼是死物身上炸出來的。
可這一次,居然是從一個活人的體內!
並且毒霧爆開之後,那道高大身影居然還能行動自如
林滿六試探性地向前跨出一步,他的右後方立即有一道勁風刮來!
找到你了!
林滿六揮動手中夏鳴蟬,猛地向上一提直接打向了那道準備偷襲他的鐵爪。
鐺——
又一次格擋成功後,林滿六對於鐵爪的主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此人不敢跟自己正麵對抗,多半是體內蘊藏毒霧所致。
他的身形高大無比,但也十分脆弱剛剛林滿六一出手,差點就用夏鳴蟬將其整個身軀斬成兩半了。
如今隻能憑借著這些毒霧,對林滿六進行偷襲,進而找尋機會襲殺!
林滿六心中大定,立即向前再次跨出一步,以此試探藏匿於毒霧中的高大身影。
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每當林滿六有所行動的時候,那對鐵爪就會進行試探!
這一次,還是左前方!
林滿六察覺到鐵爪動向後,這次竟是比那鐵爪還要快上一些,夏鳴蟬即刻揮打而出,直接攔下了那隻鐵爪。
可就在林滿六擋下第一隻鐵爪的時候,他立即察覺到了另一隻鐵爪的方位!
右後方?!
怎麼會在自己的背後
林滿六立即收劍揮斬,身形也隨之向下一蹲。
冬夜冰輪轉!
夏鳴蟬一劍向後橫掃,林滿六整個人的身軀也儘可能地貼在了地麵上。
鐺——
擋下了
林滿六長舒一口氣,剛準備再次收劍的時候,他抬頭向上一看。
那高大身影居然出現在了他的頭頂!
方才能從左前方先出手,又從右後方再出手的原因,竟是如此
林滿六整個人立刻向後翻滾,強行與之拉開了距離,那道高大身影也隨之消失在了毒霧之中。
就在這時,林滿六從三個方向都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應該是寒枝他們服用藥丸之後,進入毒霧之中了
林滿六立刻出聲提醒:“寒枝,你們行動之時務必注意頭頂!那人有些古怪!”
他的話剛說完沒多久,左前方十餘步外,就響起了那鐵爪撞擊兵刃的聲音。
鐺鐺——
林滿六剛要挪步,他隻覺正後背有一道勁風過來!
夏鳴蟬即刻向後一斬,一如先前碰撞鐵爪的聲音響起了起來。
鐺——
林滿六身形立即僵在了原地,這一次他終於反應過來了。
這毒霧之中,可能不止一個操持雙爪的高大身影。
仿佛毒霧之中的神秘人,知道林滿六心中想法一樣,從他心裡有這個念頭開始。
毒霧之中的鐵爪撞擊兵刃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鐺鐺——鐺——
“滿六!這毒霧裡還有其他人你要小心!”
“先將自己附近的鐵爪擋下,稍後我們尋一個較近的位置會合!”
林滿六將自己身前的鐵爪攔下之後,開始朝著月寒枝剛剛呼喊的位置靠去。
可他明明已經走出了十餘步,按照原先這艘海寇戰船的大小,此刻他應該已經走到了甲板邊緣才對,但林滿六腳下依舊有走不完的甲板。
“大家都停下,站在原地不要走動!有古怪——”
在這毒霧之中,不光是視野受限就連聽覺也受到了乾擾。
林滿六停下了腳步,冷靜地看向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