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牛化及舉起酒盞豪飲一番,臉上儘是暢快之色。
於他這個焚骨三山共主而言,對於中原大地的念想終是更進一步。
柳凡情則是將酒水在唇間輕抿,因為他明白,此舉無疑是引狼入室,但要儘快解決中原之危,隻能出此險招。
於他這個書生郎而言,這數月以來的謀劃,終於在今夜有了成效。
可禦牛化及的欣喜並未持續多久,他將柳凡情言說的入局三策在心中又複盤一遍,臉上便極其突兀地浮現起一抹憂色。
兩人本就對桌而坐,柳凡情自然很快就感受了對方的神色不對。
他開口問道:“山主可是還有顧慮?”
禦牛化及沉聲歎了一口氣,出聲說道:“凡情啊我們二人好像都將一件事給忘了”
柳凡情心念微動,終於來了
他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解的表情,隨之言語出聲:“還望山主解惑!”
禦牛化及注視起柳凡情的雙眼,後者眼神堅定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稍許,柳凡情率先有了動作,他拱手向眼前的焚骨三山共主行了一禮。
“山主直言便是,凡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禦牛化及看著眼前柳凡情的舉動以及他的說辭,手中酒盞終於放回了原位。
“無妨,許是我多慮了!凡情雖是博覽群書,閱遍古籍經典,但卻對這軍備事宜不太了解”
柳凡情尷尬出聲回應:“此次北上之前,都未曾見過邊塞之景,更彆說馳騁沙場的將士了故而紙上談兵尚可!”
禦牛化及擺手出聲:“那便與你說道說道,如若要效仿先前三策,我們首先還需邁過赤陽關以及那寒川王手下的玄天軍!”
待其話音剛落,柳凡情便是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就連擺放在桌案上的雙手也隨之握緊。
禦牛化及看到柳凡情的反應,心中戒備比之先前要少去了幾分。
他繼續出聲道:“中原動蕩成這般模樣,那寒川王依舊按兵不動,定是在戒備關外各地勢力的動向,而我焚骨山更是他謝乾的重點關注對象”
柳凡情點了點頭,很快整個人就站起身來,開始在桌案前方來回踱步。
兩人所處的庭院還算寬廣,書生郎在院落之中不停變換方向,最終將身形停在了靠近西北角的一個位置。
禦牛化及對於眼前之人的舉動,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畢竟柳凡情此刻的站位,如果俯瞰整個庭院的話,正是焚骨三山所在的位置。
他立即開口問道:“凡情可是想到了過關之法?”
柳凡情輕輕嗯了一聲,分彆抬起自己的兩隻手,一隻手先是指向了正南方向,而另一隻手則是指向了西南方向。
“如今西有塞北燎原軍攻伐京畿、山南兩地,東有南地、關河、河北三處兵卒合力圍困東都,我們的動向便可分為兩處入手!”
柳凡情說著,晃了晃指向正南方向的右手。
他言語出聲:“其一,我們可先調遣少許人馬南下,以勤王的名號靠近赤陽關,並派出使節試探那位寒川王的口風!”
禦牛化及聽到這裡,下意識地回聲道:“如若謝乾已經歸順西京,我們便先退回焚骨山,如若他舉棋不定或是依舊心向炎陽,就帶兵過境南下東都?”
柳凡情點了點頭,緊接著他有抖動指向西南方向的左手。
他接話出聲道:“其二,除非中原西京、東都兩地事變,不然現在的局麵定會僵持許久,足夠我們繞道隴右,最後由隴右石門關行入京畿!”
隴右石門關以西,又被炎陽稱作域外之地,先前因為漠北玄天軍、塞北燎原軍的沙場威名,並未派遣太多的炎陽兵卒駐守。
禦牛化及聽著柳凡情的兩種辦法,心中也隨之進行了行軍預演,將後續可能遇到的情況,都儘數猜想了一番。
經過幾番思量,這位焚骨三山共主做下了最終的決斷。
他開口說道:“行事當穩中求勝,繞行隴右是為上上之選,準備動身之前也可將凡情所言三策,儘數準備完畢!”
入局中原第一策,行兵之勇。
加快遴選南下中原的人手,並且將焚骨三山一帶的勢力悉數整合。
如今西京、東都兩地皆有戰事,焚骨三山兵馬集結完畢時,必定能謀求大業。
入局中原第二策,禦器之利。
召集焚骨三山以及漠北境內的工匠,儘可能地趕製南下所需的器械、兵刃。
隨後派出探子一路前走,潛入石門關之後的龍道內,搜尋炎陽王朝留存的禦城造物。
入局中原第三策,縱橫之術。
前有北地炎陽合縱連橫南地諸國,使之小國與青影之間相互離心。
而今他焚骨三山亦可相仿此法,隻要能夠成功行入關內,大可與那踏雪侯蕭保立一同行事,最後在與之搏一搏天下歸屬!
柳凡情應聲答道:“山主心意已決,往後凡情定當竭儘所能!”
中原局勢本就動蕩無比,現在又有焚骨三山入局,隻會讓這天下更加紛亂!
與此同時,西京皇城之內。
天色已是微微發亮,夜幕即將褪去,可那大貞殿內的燈火卻依舊明亮。
身著龍袍的女子坐於桌案前,她雙拳緊握,咬緊牙關,似是在竭力地壓製著自己的痛楚。
那鑽心蝕骨的滋味,從其心竅當中不停傳出,開始蔓延全身,使之其渾身上下再不停的顫抖。
嗚嗚嗚
女子雖已強行壓製,但其雙唇間依舊發出了些許聲響。
本是在讓階下淺眠的宮女,才聽得些許細微聲響,就再也沒了睡意。
宮女轉身看向了階上的黃袍身影,剛要提起裙擺走上那九階,就遭到了女子的無情嗬斥。
“九階之上是為至尊之位,若非天子,不得僭越!”
宮女聽得其言語,隻能止住了身形,隨後雙膝跪倒在地。
“娘陛下!還需保住龍體才是,時辰也不早了,休息片刻才有氣力上朝”
如今坐於九階之上,至尊之位的人,當然是自號“聖德光耀皇帝”的蘇皇後了。
蘇杳並沒有立刻回應階下的宮女,她在桌案之後不停地換氣吐氣,來回十數次過後,呼吸從先前的急促逐漸轉為平穩。
她低眼看了一下那跪地不起的宮女,冷聲說道:“這些事情朕自己清楚還無需你們來管教於我”
宮女連忙磕頭謝罪:“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蘇杳根本沒有理會對方的致歉,她將手中奏章批閱合攏後,就站直身子看向了大貞殿的門口。
“他如何了?”
跪地宮女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知道了蘇杳想要的答案。
宮女將腦袋結結實實地貼在了地上,開始稟報出聲。
“回稟陛下,自您繼位之後,便與將其秘密安置妥當,對外都是告知群臣在養心殿調理身體,斷然不會有人發現!”
蘇杳點了點頭,再次開口道:“那李公公那一邊,可有什麼消息了?”
宮女閉合的雙眼微顫了數下,似是在推算時間。
蘇杳歎了一口氣,重新坐回了椅背上,好像李成摶之流的消息,於她而言並不是太重要。
宮女連忙言語出聲:“李公公不久之前應該已經帶著卻邪前去東都,想必此刻已跟褚將軍等人交接完畢,烏夜騎不久之後”
蘇杳開口出聲,打斷了宮女的言語。
“知道了,你且帶著下屬去尋溫太醫,讓其儘快準備一副藥膳,早朝過後我會命人去取”
宮女不敢多嘴,隻得應了一聲遵命,很快就向大貞殿外退去。
待到宮女離去,這碩大的宮殿之內,就隻剩下了蘇杳一人。
她抬手在自己的眼角位置不停搓揉,想要儘可能地讓自己清醒一些。
原本身前的這些奏章,放在平日裡她與他一起的時候,不出兩個時辰就能批閱完畢。
可此時此刻,隻有她蘇杳一人時,就仿佛隻身墜入了書海當中,不管她如何掙紮都無法從中掙脫。
必須趕在上朝之前,將奏章批閱完畢
蘇杳重新睜開雙眼,抬手便提起手中朱筆,隨後便開始繼續翻看眼前的書卷。
似是剛剛與宮女之間的談話,讓她得意忙裡偷閒了一番,這會重新翻看奏章時,已是覺得輕鬆不少。
轉瞬間,她便可將一件事情敲定,隨後便可翻閱下一冊書卷。
就這樣一卷又一卷翻看過去,不知不覺間她已將桌案上的奏章翻看過半。
手中揮動的朱筆,也比先前輕快了許多,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這樣的感覺,著實讓蘇杳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初入宮門時,他第一次將朝中政事推至她手邊的光景。
她第一次翻看起真正的朝堂政事,不再是以往看得那些聖人典籍,也不是先生所教的為人處世。
那時的她見解獨到,每每提出一種有彆常理的決斷,都會引來他的誇讚。
陌生的是此刻的他,已經是不在身邊,更是不在心間,她怎麼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你說,這算不算得上是回光返照?
蘇杳想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而其鼻間也隨之滴落出殷紅的鮮血。
她趕忙挽袖擦拭,可怎麼也都無法將其止住。
次日的早朝,大貞殿上百官彙聚一堂,眾人眼底皆是浮現出些許疑惑。
因為在那九階之上,憑空拉起了一道簾子,他們隻能依稀看見至尊之位的黃袍身影,無法見其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