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已經脫離北燕王掌控的驛站裡,在雙方的來回試探下,最終得出了結果。
對於運糧官一事,寒川王想要取而代之。
起初,林滿六還有些不明白,即便是需要一支商隊多次試探禦牛化及的底線,又或是西京方麵需要監視他們的動向,都無需特設“運糧官”一職。
如今算是想明白了,所謂的運糧官並非隻參與此次商隊行動,而是標誌著炎陽北地甚至是關外的貿易線,隻要能把這運糧官一職握住手中,自然就掌握了一條經濟命脈。
並且還可借運糧官之便,隨意進出關內
若想增加己方勢力、盟友亦或是地盤,都需要這個在外人看來並不重要的紐帶。
林滿六想到這裡,隨即用手肘蹭蹭了身旁的葉當聽。
兩人先是對視一眼,緊接著一起將目光看向那枚被緊緊握住的運糧官腰牌,以此確認都想到了一處。
林滿六開口出聲:“咳咳小子有一事想跟鏑統領確認一下?”
鏑若須循聲看向了不遠處的林滿六,將那枚運糧官腰牌拿在手中晃了晃。
“不知這位小兄弟還有什麼要事?我們不是已經談妥了嘛就連原來的運糧官也已經‘死’了!”
“寒川王當真可以做到自行更換運糧官一事?”
“不就是一個隨意充數的官職,王爺這些年戰功卓著、大捷不斷,空白的任命文書在駐地當中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已是合作關係,就不要有這些花花腸子、彎彎繞繞,這是鏑統領你說的!”
林滿六用方才鏑若須所說,原封不動地回敬給了對方。
鏑若須先是有些發懵,不過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
“我想想依照先前傳來的消息,應該喊你一聲林小兄弟或是林少俠?”
“鏑統領直言心中所想就是,這些不重要。”
“林少俠以及在座諸位,都是江湖中人何必插手這些黨派之爭呢?不過是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弈劍山莊之所以會插手先前北地亂局,是不願百姓因戰事流離失所,是不願一部分人的利益衝突,引得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所以林少俠要說,這一次北上出關也是為了匡扶天下咯?”
此話一出,驛站中的氛圍變得十分微妙。
先前那種審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鏑若須的臉上。
林滿六有些自責地看向陸風白、葉當聽兩人。
被此人繞進去了
陸風白搖了搖頭示意問題不大,葉當聽則是不停地拍打林滿六的後背。
“哎呀咱們的林大俠終歸是涉世未深!還得再練練啊!”
鏑若須看著眼前這一副幸災樂禍的場景,也跟著笑了起來。
“葉二莊主,這會是不是我得再補上一句,林少俠當真擔得起那‘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八字啊?”
葉當聽笑意瞬間收斂,故意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鏑統領!寒川王是不是沒有與你說過,與外人商議合作事宜的時候,稱呼要往大了報!”
看著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鏑若須,葉當聽又補上了一句。
“我們很熟嘛?”
既是不熟,就該交底。
鏑若須眼見沒法糊弄,隻得老實交代。
“不論咱們的楚王殿下多不想讓朝堂之上自有高人勸誡,他不讓也得讓!”
朝堂之內,有寒川王一方的內應,並且人數不少、官階不低。
如此一來,原本應該由楚王、北燕王兩人平分的關外貿易線,前者被強行出局換成了寒川王。
林滿六隱隱有一種猜測,往後恐怕不止是平分那麼簡單,最少也是三七之分。
鏑若須來回看了林滿六、葉當聽幾人數眼,見眾人沒什麼反應又敲了敲桌板。
“所以各位江湖大俠,咱們這一次可算談妥了?”
陸風白撂了一個“嗯”字後先行起身,很快就帶著弈劍山莊眾人退出驛站。
在北行商隊準備離開勝州城的前一天,城外迎來了一支不過百人的北燕王軍伍。
依照原定安排,這支隊伍是除弈劍山莊以外,第二批同時也是最後一批運糧官護從。
弈劍山莊自然需要與之進行交涉,地點就定在了勝州城外。
出現在眾人視野前方的,是一名全身披掛玄甲,就連臉部也被麵甲遮掩的將領。
陸、葉二人看著向他們迎麵走來的男子,也跟著一並向前走去,步伐比平時都要快上許多。
三個人的距離稍近了些,近乎是同時停步!
誰也沒有率先開口,但他們心中都是一樣的想法。
回來了!
在場眾人慶賀三莊主薛唐平安歸來的時候,林滿六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
此人雖在北燕王軍伍之中,但明顯地與其他人保持著一定距離。
不著甲胄、不配刀劍體格看上去跟尋常百姓也不一樣,並且還給林滿六一種沒來由的熟悉感。
就像是在哪裡見過?
可反複觀其麵容,林滿六又敢保證從未見過此人。
年輕男子察覺到了林滿六目光,雙眼眯成一條線的同時,將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嘴邊。
在這一瞬間,林滿六覺得他像一隻狐狸
他的反常舉動,也引起了陸風白三人的注意。
薛唐身上舊疾未除,開口言語顯得有些吃力。
“此人便是那寒川王派去跟北燕王交涉之人必須小心提防。”
在這一路上,薛唐便有暗中留意年輕男子,不論從腳程又或是進食規律上來看,放在炎陽軍中都是一等一的斥候好手。
能夠作為寒川王的話事人,隻身進入北燕王地界提議更換運糧管的人選,斷然不會是一名簡單斥候。
許是被葉當聽幾人的窺視久了,年輕男子將目光轉向了他們,還以一個微笑。
“三位莊主不用猜了,在下靈運是來接替運糧官一職的。”
靈運言語出聲的同時,從懷中摸出了那枚運糧官腰牌。
“在下不請自來,三位莊主不會怪罪吧?”
“豈敢豈敢陸某還要多謝靈大人才是,若非靈大人出麵三弟也沒這麼早與我們碰麵。”
此人還知曉薛唐的真實身份,那麼對弈劍山莊的相關情報,想必掌握頗豐。
林滿六對於這位名喚“靈運”的男子,大致有了些了解。
靈運並沒有跟陸風白三人拉太多家常,反而是快步走到了林滿六身邊。
“哎小兄弟怎麼稱呼,我看你背後的兵刃著實奇特,可否讓我見識見識?”
林滿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右手稍稍發力隨時準備握向夏鳴蟬。
“嘖嘖不給看也就算了,怎麼還劍拔弩張的,我就是看著這劍匣應該是吧?一側像是缺了柄劍,所以才有些好奇。”
靈運說完之後,大搖大擺地就朝勝州城內走去。
“陸莊主,在下一路舟車勞頓等會隨意找家客棧對付一下,房錢記你賬上啊!明兒走之前,記得清下賬!”
林滿六與葉當聽使了個眼色後,很快便尾隨著靈運進城了。
在他暗中跟隨的這一路上,靈運哪有半點困乏之意?!
先是去城西看了鬨事耍猴
“唉,老板你這猴子可真聰明,怎麼訓的能教教我不,不白學!有人會幫我給錢的!”
“老板你這就沒意思了啊,我又不是這裡本地人,學會了也不會跟你搶生意的!”
“我走!我馬上走!老板,你彆放猴子咬我啊!”
然後又去城東買了些糕點
“咳咳在下的好姐姐喲,你看你店裡的這些糕點做得著實精致,就像好姐姐你一般!”
“在下前些時日為了省些盤纏,尋了一處馬廄湊合過夜,結果被歹人劫了錢財直到此刻還未能果脯”
“使不得使不得在下不能白拿好姐姐的糕點,今日隻是落魄了些,但在下的文人風骨尚存!”
緊接著還跑去城南重新置辦了一身衣服
“掌櫃的!咱可是準備南下趕考的學子,咱這十裡八鄉的可是很多年沒出過狀元郎了啊!”
“咱雖年紀不大,但家中幾代人連起來,足足有五次省試、三次會試的經驗!這一次輪到咱了!”
“隻要掌櫃的能給咱好生置辦一身行頭,來年咱衣錦還鄉”
就在林滿六以為,這靈運會被掌櫃的掃地出門的時候,他伸手朝林滿六躲藏的位置招了招手。
“等著乾嘛呢,進來付錢啊!”
林滿六算是明白了,這個新來的運糧官從一進城開始,就已經在耍猴了。
“咱們這臉皮薄,隻能說得動那些個小娘子,這些老油條還得用真金白銀才能對付!”
靈運見林滿六不搭理他,將剛剛經過幾番推辭,卻還是被硬塞入懷的糕點,隨手丟給了林滿六。
“等會我進了客棧,你小子付完了錢,就把糕點給藏在後街拐角處的那位姑娘,你不餓彆餓了彆人。”
林滿六聽著這話有些發懵,等到走出客棧朝著靈運所指方向看去。
他看到月寒枝在一個攤位旁,隨手擺弄著一盒盒胭脂水粉。
好嘛兩人先後入城,都被這個靈運給發現了。
月寒枝時刻留意著客棧動向,眼角餘光自是瞥見了獨自一人的林滿六。
“我們都被發現了?”
“嗯,人還怪好的嘞,讓我把這些糕點給你”
“看得出這人跟腳如何不?”
“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很陌生。”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總不能是我們之前見過的誰,故意換了張臉來戲耍我們吧?”
月寒枝一邊說著,一邊從林滿六手中接過了糕點。
她隨手撚起一塊,將糕點送入口中。
“還怪好吃的嘞!等以後回去見了林姨,定要與她一起研究研究!”
提到了自己的娘親,林滿六正想說些什麼,剛要張嘴就被月寒枝塞了一塊糕點給堵住了。
“我們很快就能回去的!林姨他們不會等太久!”
“嗯”
等到林滿六、月寒枝兩人重新回到弈劍山莊的隊伍後,他將自己被靈運識破蹤跡之事,前前後後都與眾人說了一遍,不落下任何一個細節。
對於林滿六被人當成猴耍一事,這一次出乎意料地沒有人笑得起來,就連葉當聽也陷入了沉默。
陸風白率先出聲:“既然是一個再次相逢的老朋友,我們正常應對即可,對於一些過往無需藏掖。”
林滿六應聲說道:“我有一個提議,可以用於試探此人的身份至少能夠確定他在玄天軍中的地位。”
“可是出關之後,讓其與玄天軍兵卒交涉,再暗中觀察?”
聽到有人提出猜想,林滿六搖了搖頭。
“這位靈大人既然想要隱藏身份,那關外的尋常玄天軍也定然認不出他可有一人,定是知曉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中都出現了一個名字。
謝乾!
“我的林大俠喲,此人好歹是一個坐鎮炎陽北境的實權藩王,現今還是資曆最老的一個他會有時間、有心思來見我們?”
“更何況,還聽你們先前提及過,這位寒川王當時在水榭之中一力降十會,咱們可是多少人一起才勉強換來個平局看得上咱們?”
葉當聽說完之後,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朝著林滿六的方向晃了晃後,就將茶水送入嘴中。
“也不一定”
聽到陸風白的遲疑,葉當聽還未咽下的茶水差點給噴了出來。
在旁的薛唐抬起一手,以此擋住隨時準備噴來的茶水。
“先前攻破西京正南門臨近皇城禦道的時候,有幸見過那謝乾一麵若是那種人,的確有可能。”
能夠隻身一人堵住皇城大門,麵對破城三軍巋然不動、毫無懼色的人。
這般桀驁,已非常人!
既是如此,更不可再以尋常人的想法,來揣測這位坐鎮一方的寒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