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小強!」
「你來得正好,陶晚晴。」林昭然神色凝重道,「進屋詳談。」
她挑眉打量他這副做派,聳聳肩晃了進來。
他本想擺出肅穆威儀之態,反倒惹得她忍俊不禁。
「看來你早盼著我來?」她揶揄道,「莫非掐指算準本姑娘今日會至?」
「非也。」林昭然搖頭,「我早知你會來,也知你是要拉我參與暗渠之行。」
「什麼暗渠」她剛要反駁,卻被他截住話頭。
「暗渠之行。」他斬釘截鐵重複,「去九淵地宮表層,從凶險蛛群手中奪回一隻懷表。」
陶晚晴愣怔數息:「誰泄的密?此事我從未與人提及!」
「無人相告。」林昭然低聲道,「乃是天機示現亦預見了你此番涉險的結局。」
倒也不算扯謊
「天機示現?」陶晚晴滿臉寫著不信。
林昭然肅然頷首:「其實我身負天機感應,偶能預見未來片段。此番示現格外清晰,事關你我性命。」
這番說辭倒非全然荒謬——世間確有此類異人,隻是其能耐遠不及他借時光回溯所得。
據他所知,尋常預知不過窺見未來輪廓,難見細節。
天機如流沙,愈是強求,愈難把握。
可惜陶晚晴顯然不吃這套。
「哦?」她抱臂冷笑,「那你這位『先知』可曾預見任務詳情?」
「預見你會送命。」他直言不諱:
「我若同往亦是如此。師姐,此事聽來荒誕,但天機示現從未如此明晰過。我不會去,你也彆去。」
沉默蔓延數息,他幾乎以為她要被說動。
這錯覺在她突然爆發的笑聲中碎得乾淨。
「哈、哈哈哈小強,你差點唬住我了!」她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喘不過氣:
「天機示現小強,你編笑話的本事見長啊。我就喜歡你這種古怪幽默感。還記得記得你假裝邀我出遊那次嗎?」
林昭然強忍著沒有後退半步。
偏要提這茬是吧?他將那段記憶狠狠按回腦海深處,決意不再回想。
「是啊,」他木然道,「我可真幽默。」
到底為什麼要救這丫頭?
「所以」她終於止住笑聲,「你究竟怎麼知道我會來?」
「嗨,小——」陶晚晴話音戛然而止,盯著他空洞失神的表情,「見鬼,你這是怎麼了?」
林昭然又恍惚片刻才搖搖頭,仿佛要甩開某些念頭。
「抱歉,」他低聲道,示意她進門,「昨夜做了場極駭人的噩夢,幾乎沒合眼。」
「哦?」陶晚晴照例癱在他床上,「夢到什麼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夢裡有你。」
她頓時收起嬉鬨之色,驚愕道:「我?!我這般標致姑娘怎會讓人做噩夢?快說怎麼回事!」
「我與你,還有兩個陌生男子,」他幽幽道,「在地下暗渠行走時,忽遭巨蛛群襲擊。那些畜生密密麻麻」
他佯裝呼吸急促,連做幾個深呼吸才平複下來。
「抱歉,隻是那夢太真實了。」他眼神空洞得近乎呆滯,低頭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突然攥緊成拳:
「毒牙刺入皮肉的觸感,蛛毒如熔岩般在血脈裡流淌它們最後沒殺我們,隻用天蛛絲裹住動彈不得的軀體,拖回巢穴豢養」
陶晚晴在床沿不安地挪動,麵色發青。
「不過是個噩夢罷了。」他突然強打精神笑道,「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沒、沒什麼!」她脫口而出,乾笑兩聲,「就是順道來看看友人!那個近來可好?除了做噩夢之外」
不出片刻她便尋借口離去。
後來他得知,她仍獨闖地下暗渠,再未歸來。
「蜘蛛?」林昭然佯裝驚惶,「師姐莫非從不聽市井傳聞?」
「呃近來事務繁忙,」她尷尬一笑,「有什麼傳言?」
「說是地下暗渠有群通曉心術的蜘蛛作祟,」他壓低聲音:
「官衙正暗中清剿,卻屢屢被其逃脫。為免落個無能之名,這才封鎖消息。」
「幸好問了你,」陶晚晴拍拍胸口,「否則哪會想到提前準備護神禁製。」
「你還要去!?」他佯裝震驚,「怎知你那禁製能抵擋?」
「心術勝在詭譎,」她自信道:
「雖精妙卻耗真元甚微,正宜以力破巧。既知要對付心術師,自可令其無隙可乘。放心,既曉得那些爬蟲的伎倆,斷不會中招。」
林昭然正欲反駁,忽又頓住。
或許她所言不差?
自己一心阻她入暗渠,卻忘了保她性命未必非此一途。
「隨你吧,」他終於讓步,「但我絕不奉陪。」
「彆呀!」陶晚晴急道,「我定能護你周全!」
「免談,」他斬釘截鐵,「另請高明。」
「那——」
「不必多言,」林昭然打斷,「此事絕無轉圜餘地。不過事後需告知結果,省得我提心吊膽。」
數日後她果然來訪,坦言暗渠之行雖未尋得懷表,卻也未遇襲擊。
嘖。
白明澤那套三人就能散播謠言的說辭,倒有幾分道理。
林昭然猛然睜眼,腹部劇痛令他全身痙攣。
有什麼東西壓在身上,這一撞倒把睡意撞得煙消雲散。
「晨安,兄長!」那歡快到刺耳的嗓音在頭頂炸響。
「晨安,琪琪!」他竟一把將驚呆的妹妹摟進懷裡,「今兒可真是個好日子!多謝你叫醒我,我簡直離不開你這貼心小妹!」
琪琪在他懷中扭來扭去,何曾受過這般待遇,一時不知所措。
「你是何方妖孽?把我兄長藏哪兒去了!?」她終於嚷道。
他卻抱得更緊了。
「小子有事?」齊戎抬眼道,「早下課了。」
「弟子明白,」林昭然拱手,「隻想請教一事,望教習撥冗指點。」
齊戎不耐地揚揚下巴。
「不知教習可曉克製心術之法?」
「基礎心靈護盾足矣,」齊戎謹慎道,「此乃術士共識。」
「可此術未免粗陋,」林昭然斟酌道,「弟子想尋更靈變之法。」
「確實粗陋,」齊戎忽然來了興致,「常常還形同虛設。一道驅散術便能破之,真正的心術師出手時,你尚未察覺便已中招。」
「那為何眾人都以為夠用?」
「可知為何多數心術被列為禁術?」齊戎自問自答:
「因其多用於對付凡俗百姓與意誌薄弱者。
所謂心術師,九成不過是欺淩弱小的宵小之徒,連術士都稱不上。
真正的精通心術者,尋常修士一生也難遇一個。不過——」
他冷笑一聲,繼續說道:
「縱是半吊子的心術師也能毀你一生,更遑論天生通曉惑心之能的妖物。
確有不用護盾抵禦心術之法,但眾人寧可苦練心靈護盾至念動即發,或是隨身攜帶符籙圖譜。」
「敢問是何妙法?」見齊戎住口,林昭然連忙追問。
齊戎露出森然笑意:
「早年的鬥法課設有『抗性訓練』——教習輪番對學生施放心術,弟子需在對抗中保持神智。
對昏睡、定身、攝心等常見心術效果拔群。
可惜總有嬌氣弟子叫苦不迭,加之幾起教習借機泄憤的醜聞,此法終被廢止。
要我說,純屬小題大做。」
林昭然默立片刻,消化著這番話。
這當真是應對心術的上策?
他明白其中關竅——與真元運轉、瞬發術法同理,通過反複錘煉將防禦之法刻入魂魄,猶如肌肉記憶。
隻是這法子未免太過簡單粗暴。
想必也極痛苦。
忽覺齊戎正以獵食者般的目光打量他。
「如何?」齊戎咧嘴道,「自覺吃得消麼?不瞞你說,老夫早想重開此課。對你定會手下留情。」
全是鬼話。
第一道術法便是「噩夢幻象」。
那群蜘蛛最好真有要事相告,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