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送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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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池整個人都在哆嗦著,嘴唇囁嚅了兩下,卻說不出話。

他對朝廷不抱希望,充滿怨憤,自己拉起一隊人馬,搶糧救人,何嘗不是因為曾經抱過期望?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什麼也不是,沒什麼出息,隻是有些拳腳,可照看他長大的姑姑姑父卻很好,他長大後繼承了父母的祖產,街坊也不嫌棄他,經常熱心幫他,或者說平頭百姓大多良善,他走街串巷給人跑腿,總會有人遞給他一碗水。

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他當親妹妹看的鄰家小姑娘,被衙役拖走,說是要給金人抵什麼“犒軍費”,臨行前把最後半塊麩餅塞進他手裡,哭著努力笑著,說他武藝最好了,能不能保護一下她的爹爹娘親。

就憑他們是皇帝,就能把百姓當牲口一樣送給金人糟蹋?

就因為他們姓趙,就能讓千萬人為他們的昏庸陪葬?!

不!

他要他們活下去!要他們有飯吃!要她們不會再被拉走送給金狗!

焦池將那半塊乾硬的餅子就著眼淚咽了下去,第二日便拉起了狐朋狗友,拉起素日的街坊四鄰,當起了“義軍”。

焦池能讓手下吃飽飯,人就越來越多,大多都是失去了妻子兒女,失去了容身之所,湊到一起,這就是焦池和他手下的“義軍聯盟”。

焦池在回來的隊伍裡看到了鄰家的小姑娘,腿上有道刀傷,整個人淩亂狼狽,死死握著一把刀發抖。

但活著。

他讓她的父母留在了公主府,他也留在了張叔夜手下。

焦池原本不想讓手下送死的。

但如果是願意帶上她們跑回來的嘉瑉殿下和張大人,是時常施粥不求回報的嘉瑉殿下,留下助他們一臂之力,那是應當的。

焦池不懂什麼叫士為知己者死,他隻知道他要臉,他承殿下的恩情,他拖殿下後腿他會看不起自己!

可是他聽到了什麼?

殿下說,宋人何曾負宋君。

殿下問,宋君何故負宋人?

殷靈毓在替他們這些百姓質問高高在上的官家,質問他們憑什麼!

殷靈毓知道他們委屈,知道他們不甘,怨憤,知道錯的是誰,並站在宛若螻蟻的他們這一邊,護著所有人,不去開城門,與天子對罵,甚至連射殺天子這樣的罪名都想替他擔下!

焦池長得很粗獷,豪放,不太像個好人,他用力眨了眨眼,卻止不住淚水順著臟汙的臉頰滾落。

他這輩子從未聽過這樣的話,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太耀眼了。

焦池重重跪倒在地,膝蓋砸在青石磚上發出悶響。

“焦池願誓死追隨殿下!”

“俺也一樣!”

“誓死追隨殿下!”

一個接一個的人對著殷靈毓跪下去,最後是深深彎下腰的太學生,何烈秦仔等小官,進士,而張叔夜更是以武將禮單膝跪地。

“誓死追隨殿下!”

他們心甘情願。

他們心悅誠服。

“都起來!”殷靈毓扶起張叔夜:“諸位!保家衛國!人人有責!是我該謝諸位沒有放棄大宋!”

“殷靈毓今日在此立誓,我與諸位同在,與東京城同在!”

“願隨殿下死戰!”焦池聲嘶力竭地吼出這句話,成百上千個聲音立刻如山呼海嘯般響應。

城頭陸續搬上來許多木材,滾石,還煮起了開水,金汁,拆了皇宮一角,足以讓木材與石料源源不斷。

城下金軍也未曾閒著,一部分人留下,預備攻城,更多的軍隊跟隨完顏宗望離開,繼續向南方而去。

二聖與宗室大臣這些俘虜也都留在了完顏宗翰處。

完顏宗翰懶得去管他們,隻一心想要攻下東京城,雲梯剛組裝好兩架,便迫不及待推了出來。

“攻城!”

他一聲令下,金軍如潮水般湧向城牆。

城上,殷靈毓早已下令準備滾木礌石,沸水金汁,弓箭手列陣以待。

焦池帶著他的“義軍”混在守軍之中,雖無正規軍那般訓練有素,卻個個悍不畏死。

“放箭!”

隨著金軍進入射程,張叔夜一聲令下,箭雨如雲,金軍前鋒瞬間倒下一片。

金軍架起雲梯,悍卒頂著盾牌向上攀爬,城上守軍怒吼著推下滾石,砸得金兵血肉模糊。

焦池手執一柄鋒利的長矛,狠狠捅穿一名爬上城頭的金兵,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卻咧嘴笑著,惡狠狠吐了口吐沫:“狗韃子,再來啊!”

完顏宗翰見狀大怒,親自督戰,金軍攻勢愈發凶猛。

然而,東京城防堅固,殷靈毓這邊又準備齊全,士氣高昂,金軍連攻半日,死傷慘重,卻連城牆都未能站穩。

隻是宋軍方亦有人重傷或犧牲,人手越發顯得少了。

與此同時,完顏宗望率領主力金軍南下,沿途燒殺搶掠,勢如破竹。

春寒料峭的夜裡,燭火在帳中搖曳,映照出趙構蒼白而驚惶的臉。

他,大宋的康王,如今已是天下人眼中唯一的希望。

至少,那些護送他南逃的臣子是這麼說的。

“殿下!金人已破東京,二聖北狩,宗室儘數被擄……如今唯有您能承繼大統啊!"”汪伯彥跪伏在地,聲音裡滿是急切與諂媚。

趙構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

他本該在相州組織勤王軍,可金兵來得太快,他連象征性的抵抗都沒做,便在汪伯彥,黃潛善等人的勸說下一路南逃。

如今聽聞東京城破,父兄被俘,他更是六神無主。

“殿下,金人騎兵迅疾,又再次南下,恐怕就是來捉您的!若再遲疑,恐追兵將至!”黃潛善急切道。

趙構猛地站起身,卻又因腿軟踉蹌了一下。

“走……繼續走!去揚州!不,去建康!”

他的聲音發顫,像是被無形的恐懼扼住了喉嚨。

其實趙構最開始還是很硬氣的,敢於獨身入金軍營帳,可當時其實他就是死要麵子,心底其實已經慌了。

等他大難不死,因為這份“硬氣”被放出來,他已經埋下了恐懼的心理。

殷願此時則奮力飛行,一直抵達了宗澤駐紮的軍營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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