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千代田區櫻田門,警視廳本部,依然燈火通明。
警視總監渡邊英二坐在辦公室裡,熬夜讓這位本來精力很充沛的警視總監稍顯疲憊,他軟綿綿地靠在舒適的靠椅上,閉著眼睛,用眼睛隔著眼皮感受對麵傳來的光,還有站在房間內的特命係三巨頭——管理官渡邊美波、鑒證官上杉宗雪、係長岡田將義的怒火。
美波的怒火是寫在臉上的憤怒,上杉宗雪的怒火是沉默的憤怒,而岡田將義的怒火則是有保留的試探性的憤怒。
渡邊英二沒有說話,他冷峻威嚴的樣子讓美波想起了未婚夫上杉宗雪現在越發沉穩深邃,總覺得父親好像和自己的未婚夫越來越像了,想到這裡,美波很有些委屈。
不過更委屈的人在外麵——池田繪玲奈那才叫委屈,然而她的職級決定她沒有資格麵見警視總監。
渡邊英二則遲遲沒有說話,當他接到內線加密電話的時候儘管早已習慣高層政治的黑暗麵,但這次指令的露骨和保護對象之惡劣,還是像一桶冰水瞬間澆滅了他的疲憊,一股強烈的生理性厭惡和憤怒在胸腔炸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幾乎要將昂貴的電話聽筒捏碎。
“更大的穩定”?保護這些蛀蟲、人渣就是穩定?!這簡直是國家的恥辱!
警視總監對這個決定很難接受,他沒有咆哮,沒有摔東西,但那股壓抑的、令人窒息的怒火彌漫在整個空間。
最終,他還是冷靜了下來,警察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國家機器的存在,警察組織的存在最大的意義不是“正義”而是“維穩”,政府不在乎善與惡,隻在於治與亂。
當然,如果要硬頂,他這個好不容易再任的警視總監之位也可能丟掉,動搖從他上任以來的大好局麵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這個案子先到此為止吧,美波、宗雪、將義,你們辛苦了。”渡邊英二閉目養神了好一會兒,這才沉聲說道:“目前的檔案和所有的情報,暫時先交給公安吧,沒過幾天你們應該就會看到那家burng酒吧被公安警察搗毀該非法經營場所、懲治其直接犯罪行為的新聞了。”
“父親!!!”美波氣得大吼道:“公安這是想乾什麼?摘我們桃子?等同於包庇重罪,踐踏受害者!”
“是啊,總監!”岡田將義比較謹慎地說道:“公安這樣乾,肯定有其理由對吧?”
上杉宗雪目光如炬,他歎氣了一聲:“上麵來指令了,是麼?”
渡邊英二看了上杉宗雪一眼,沒有直接回複,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道:“小野田那邊應該是接到了內線電話了,上麵如此急切地壓案,說明牽扯的會員層級極高,甚至可能涉及‘上麵’本身或重要的金主盟友。這潭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毒。強行突破,不僅會撞得頭破血流,還可能打草驚蛇,暴露我們的意圖和力量,甚至引發不可控的政治地震,你們三個,明白麼?”
“而且說到底,我們警視廳本來就沒有資格搜查國會議員。”渡邊英二很平靜地說道:“在這個國家,可以搜查國會議員的隻有……”
“東京地檢特搜組。”上杉宗雪冷聲說道。
“嗯。”渡邊英二點頭,他透出一種沉重的疲憊和深不見底的寒意:“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那麼不喜歡公安派係了麼?”
“那這件事就這樣了?就這樣完了?那群公安警察衝進來把什麼東西一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上杉宗雪接著問道:“那特命係存在的意義為何?甚至,你這個警視總監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給公安警察當橡皮圖章麼?”
“宗雪!”美波驚呼道,趕緊拉住了上杉宗雪。
“上杉君!”岡田將義也趕緊捂住了上杉宗雪的嘴巴:“總監,上杉君他隻是……”
“你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就這樣?宗雪,你才遇到了一次就這麼激動?!”渡邊英二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上杉宗雪:“你知道我遇到這種事幾次了麼?”
“…………看來義父大人已經有了豐富的應對經驗了。”上杉宗雪的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他在發現案件的調查方向有變化之後,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隻讓柏木仁和他一起去,不讓特命係,尤其是美波和繪玲奈牽涉這次搜查——他本人有深厚背景有裡世界能力不怕,柏木仁不讓他去他肯定要鬨會找彆人也必須帶上。
而且渡邊英二說得對,警視廳本身是沒有調查國會議員資格的。
“公安……其實經常要這樣給大人物乾臟活的。”渡邊英二平靜地點頭:“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穩定和長治久安,至少表麵上是這樣說的,他們隻是低估了你的搜查能力。”
“而且,即使我是警視總監,我也沒有能力和資格過問警察廳警備部的事務,甚至就連警視廳的公安部,我也隻能有限控製,具體這件事幕後牽涉到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渡邊英二起身來到了窗戶前,注視著櫻田門對麵的警察廳大樓:“總之,無論如何,辛苦了,我向你們保證,這件事不會那麼容易結束,我也不允許公安警察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刑事的正常調查,不過現階段暫時先停下,這也是對你們的保護。”
“去吧。”說完,渡邊英二揮了揮手:“我給你們批兩天休假,好好休息一下。”
美波岡田和上杉宗雪都微微鞠躬,轉身離開了辦公室,隻剩下渡邊英二注視著警察廳的某一個方向。
小野田的存在,可能是自己更進一步的最大敵人,而且他是內閣官房長的親弟弟。
然而好消息是,上杉宗雪這張王牌控製在自己的手裡,自己或可與之抗衡!
……………………
同一時間,警察廳官房長辦公室。
警察廳官房長小野田公顯坐在昏暗的辦公室裡,他的那一側沒有開燈,隻有他背後金色的警察廳櫻花紋章和他身側的日本膏藥國旗在昏暗的光芒中反射著微弱的光,小野田就坐在黑暗之中,唯有厚重眼袋內精明疲倦的小眼睛盯著過來興師問罪的搜查一課長杉下右京。
“…………”杉下右京一語不發,隻是注視著自己的老友。
“右京,離婚之後,你還有和彆人交往過麼?”小野田並沒有直麵杉下右京的質問,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嗨↓咿↑”杉下右京顯然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愣了愣,才用一種我都57歲了你說啥呢的反應回答道:“沒有。”
“嗯,也是,我想你大概是差不多沒有了,捏~”小野田公顯輕輕地點頭:“每天去去料亭就是你最大的享受了,捏~右京,你知道一個道德感特彆高嚴於律己的人會有什麼缺點嘛?”
“這種人喜歡以自己的道德標準去衡量彆人,右京,你57歲了,你不需要,不代表彆人沒有需要。”小野田公顯說道:“喜歡指指點點,喜歡看不慣很多事,自以為正義的化身。”
“官房長!這好像跟這件事沒有什麼關係!”杉下右京打斷了話題:“我是在問你,為什麼?”
“你這家夥,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小野田公顯歎了口氣:“在生活安全課待那個孤島待了二十年,也沒有成熟起來,捏~”
“這已經是涉及到性招待和人口販賣的事情了!”杉下右京向前一步,麵無表情。
“說得好,那你有證據麼?”小野田公顯淡淡地說道:“我是說,除了聊天記錄和偷拍攝像頭以外的證據。”
“我們可以找到那個紗倉女教練!我們還可以尋找那些曾經被酒吧……的女性作證!”
“菲律賓和我們沒有引渡條約,而且那個紗倉教練,大概不超過24小時就會死在某個海灘上吧。”小野田公顯搖頭晃腦,神色淡定:“至於其他女性,你想害她們也麵臨這種命運麼?你是想要二次傷害,還是想逼她們一遍遍回憶,亦或者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作證?”
“官房長!!!”杉下右京終於有點控製不住了:“那是國會議員!他代表著國民在國會上發起提案!我們怎麼可以把國家交到這種玩弄脆弱少女生命和人權的敗類手上呢?!”
“我是個警察,是貫徹正義!保衛國民的人!”
“不。”麵對杉下右京的質問,小野田冷冷地說道:“我等警察組織,最優先的天職是服從命令……而且,右京,就算你能搗毀這個窩點,就算你能靠這點證據給那個還在搶救,已經確認終身失去生殖係統和性彆象征的國會議員之子冠上一個輕罪,又如何呢?”
“你知道,我們公安在東京都和附近縣中發現了多少個這類提供性招待的窩點麼?”
“嗨↓咿↑?”杉下右京瞳孔巨震。
“單單是公安掌握疑似的,就有19處。”小野田公顯冷冷地說道:“你搗毀一個,搗毀兩個,又有什麼用呢?不僅打草驚蛇,而且會造成對方更隱蔽,更狡猾。”
“而且,這些勢力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一股更加神秘的勢力將他們串聯起來……公安已經安排了幾個臥底進入內部,現在急著動手,會讓他們陷入危險!”
“為了幾個女孩,犧牲好幾位優秀的警察,也是你的意思麼?杉下右京,你所謂的正義,就是踏著無數人的血,不管不顧地前進麼?就像當初你在大使館劫持事件中那樣?”
“…………”麵對小野田的話,杉下右京低頭,無言以對。
“明白的話,就回去好好地休息吧,辛苦了,我的搜查一課長。”小野田官房長示意老友可以撤了。
“是誰的電話。”杉下右京最後努力道:“誰讓你出動公安的?”
“無~可~奉~告~捏~”小野田終於露出了笑容:“哦對了,最近北海道的毛甲蟹不錯,多吃點,我看你都瘦了,我好心疼啊,不過要小心,現在市麵上很多都是假的,如果你實在是分辨不了,我請你吃吧。”
“謝謝,我會注意的。”杉下右京停頓了一會兒,有心再問但已經錯過了合適的時機,隻能默默地告退。
杉下右京沒有關燈,他為房間裡留下了一半的光明,隻剩下小野田公顯將自己的身體浸透進黑暗之中。
上杉宗雪麼?這小子,查案的能力堪稱恐怖,公安先後查了幾年的事情,他幾天就逼近了公安的進度。
要怎麼把他的能力利用起來,但是又不會像這次這樣可能傷到自己呢?
上杉宗雪這個人,有什麼弱點和愛好,能被我等公安組織利用呢?
嗯,好難猜啊。
小野田看了一眼桌上的座機,“大人物”要的到此為止的表麵文章,我們公安給你做足,但到時候等我們收網,你也彆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