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的直覺告訴顧彥,這個紀娘子並不簡單,但觀紀娘子麵相,直覺又告訴他,紀娘子並不是惡人。
他一無所有,紀娘子幫他能有什麼所圖的。
他看著妻子,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顧眼前。
他起身,作揖,“但請紀娘子開幾貼藥。”
紀晏書輕輕頷首,讓店家送來筆墨紙硯,寫下一個藥方,遞與顧彥。
“這是葛根龍膽湯,治傷寒不瘥,身體煩毒而熱的,你瞧瞧。”
男子是懂些藥理的,藥方給他看一下,他才會放心。
顧彥低頭細看藥方,但見藥方上寫著:
葛根八兩,龍膽、大青各半兩,升麻、石膏、葳蕤各一兩,甘草、桂心、芍藥、黃芩、麻黃、生薑各二兩。
顧彥看後,放心地點頭。
紀晏書叮囑:“這藥分四服,日三夜一。”
顧彥猶豫半會兒,開口求她:“紀娘子,能否請您差人幫我抓貼藥來?吾妻離不開人。”
“成,你好生照顧你娘子,稍後我讓店家給你二人送些吃食過來。”
顧彥躬身作了個長揖,“今日之恩,日後……若有日後,必定結草銜環以報。”
出了房門,韓晚濃將門帶上,下了樓,慶壽郡主等人已經吃好。
紀晏書招來店家,讓他備一份熱菜熱飯送到樓上,賬掛她頭上。
慶壽郡主問了那人情況,韓晚濃簡單說了兩句,便招來高個子護院,將藥方給他,並且吩咐:“去藥鋪抓藥。”
高個子護院點頭,拿過藥方,就轉身出門。
“阿娘,我們去休息了好不好?汝兒困了。”汝兒仰著腦袋同慶壽郡主撒嬌。
慶壽郡主無奈地戳戳小女兒的額頭,“才吃飽就睡,小心胖成大福娃娃。”
汝兒撇撇小嘴,“我是珠圓玉潤。”
慶壽郡主歎氣似的搖頭,“我帶汝兒先去休息,你們也彆太晚了,明早要趕路。”
韓晚濃應聲:“知道了,阿娘。”
荷鋤牽著汝兒,同慶壽郡主上了樓。
門外傳來馬蹄聲,高個子護院騎馬出門抓藥去。
韓晚濃湊過來,正要低聲問,紀晏書卻給她眼神示意。
有人盯著她們!
韓晚濃心領神會,一把攬過紀晏書的肩頭,笑說:“紀姐姐,一路上你都不帶理我的,感情還生我的氣啊,我不就是說了兩句話嘛,至於生那麼久的氣嗎?”
眸子暗中向上一看,果然見那男子依柱子盯著她們。
紀晏書惱怒地看著韓晚濃,揚聲說:“你說的是人話嗎?你妹掉溝裡都是我撈出來的。”
“紀姐姐,那人有什麼問題?”韓晚濃低聲問。
紀晏書當即低聲回她:“那人是邊吏。”
“確定?”
紀晏書輕嗯了一聲。
韓晚濃輕輕搖晃紀晏書的肩頭,“紀姐姐,到了汴京,我請你到樊樓大吃一頓賠罪行不行?”
紀晏書笑說:“成吧,就原諒你了,請宴樊樓,不能作假啊。”
韓晚濃提醒:“人回屋了。”
紀晏書抖開韓晚濃搭在她肩上的手,韓晚濃勾個肩膀都用那麼大力氣,讓她有點累。
韓晚濃低聲再問:“你真確定那人是邊吏?”
邊吏無調不得入京,那人出現在這裡,事情絕對不會小。
紀晏書走到桌邊,用手沾涼茶,在桌上勾畫,隨著指尖勾畫,韓晚濃認得出紀晏書畫的是玄武。
“確定是玄武紋?”
紀晏書說:“真的,就紋在左手上。”
韓晚濃的聲音並不大,“玄武紋,那是北玄軍軍旗的紋飾,北玄軍有些等級的大小官吏都會在左手紋上玄武。”
除了鎮守中央的軍隊外,駐守地方的軍隊主要有四支,按東白虎、西青龍、南朱雀、北玄武命名,軍旗也是相應的圖案。
紀晏書一把抹掉桌上畫的玄武紋,落座後,將聲音壓低,“黨項進犯鄜延,北玄軍應該在打仗才對啊,他出現在這裡,莫不是北玄軍是什麼問題?”
韓晚濃覺得紀晏書太悲觀了,劉將軍的本事人人皆知,芝麻綠豆大的黨項根本不放在眼裡,動動腳指頭,黨項就被扒得毛都不剩。
她輕笑說:“劉將軍能征善戰,小小的黨項,根本不值一提,那人怕是逃兵。”
紀晏書斂容正色說:“臨陣脫逃是死罪,再傻他也不會帶著妻子從鄜州逃往開封府。”
怕死臨陣脫逃,按照正常邏輯來講,應該躲得遠遠的,不讓人找到,可這人卻帶妻南下,往開封府方向逃竄,還投身有人煙處,這不明擺著送死嗎?
聽到紀晏書這麼說,韓晚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眉目不覺嚴肅起來。
她是探事司的成員,還享受朝廷俸祿,遇到關乎北邊的事,她不能坐視不理。
韓晚濃剛抬出腳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她不能衝動行事。
她孤身一人,武功又比不上李二哥,審問過程中有個萬一,豈不是身死道消?
這事果然重要,但命也重要。
韓晚濃的目光落在紀晏書身上,她會點醫術,整點迷藥用用不是難事。
韓晚濃的聲音很是嬌俏,“紀姐姐。”
紀晏書勾出一彎淺笑,“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她已經讓檀師傅點了好眠香送過去,聞了好眠香,半個多時辰,便會困倦上湧,如睡覺般昏睡過去。
一個時辰後,紀晏書端著煎好的藥輕扣房門,確定聽到屋內的聲音。
“何人?”
韓晚濃不可置信地看向紀晏書,似乎在質問她。
你的好眠香失去效用了?
紀晏書也正疑惑好眠香怎麼不起作用,門正好開了。
“我來送藥,你娘子可退熱了?”紀晏書將托盤和藥遞與男子。
“已經退熱了,有勞紀娘子掛心。”顧彥接過托盤,避開了些,讓紀娘子二人進來。
見狀,二人進了屋內。
紀晏書走到床邊,見病人靠著枕頭半躺著,神情還有些懨懨,整個人看著甚是羸弱。
“感覺如何?”紀晏書坐下後輕聲問。
高氏在病中,聲音是有氣無力的,“好了許多了,頭還有些昏沉沉的。”
紀晏書伸手探了探病人的額頭,見不燙了,又拿兩指探脈。
見紀娘子診脈,高氏不覺蹙眉,“紀娘子,我可是有大礙?”
她這個病,已經耽擱丈夫許多時日,眼看汴京不過百裡,她不能再耽擱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