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戰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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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劉士衡調整戰線,郭遵、王信為左前鋒,劉寶元、萬俟政為右前鋒,負責敵軍兩翼,黃德和駐守後方的碎金穀,防止敵軍背後偷襲,他在陣前,誘敵主攻。

第三日午後。

黨項再次以騎兵步兵兩萬人兩路進攻,攻勢凶猛,北玄軍陣線被衝得有些鬆動,劉士衡不得不指揮官軍向後引卻二十步。

“報……報……將軍……”有士兵驚慌失措跑來報告,“黃德和臨陣脫逃,率麾下往保南山方向去了。”

將士聞言,四眼相對,神情駭然,又望見黨項人來勢洶洶,丟盔棄甲,紛紛潰散。

劉士衡眸色一沉,立馬招來兒子劉寶元,吩咐他馳馬追擊黃德和。

劉寶元策馬攔下黃德和,執轡,槍指著黃德和,恨聲道:“黃德和,大敵當前,當勒兵還,並力抗敵,奈何先奔?"

“我不知什麼家國大義,我隻知道腦袋最重要的,死在黨項人手裡,還不如讓官家砍我腦袋。”

黃德和拔劍出鞘,劍指劉寶元,威脅道:“給我滾開!”

劉寶元持長槍一把打掉黃德和的劍,槍尖劈掉黃德和頭上的武弁帽,頭發隨之散下來。

黃德和驚得直冒冷汗!

劉寶元語聲嚴厲:“你們是大榮朝的士兵,大榮朝的子民,延州城、鄜州城後有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姊妹。

“你們今日畏懼得生,明日你們的家人就因你們的畏懼而死。”

“如若你們還認這身軍裝,還認孟家軍,還認孟家軍‘為國鞠躬,為民儘瘁’的訓誓,就跟我劉寶元回去。”

孟家軍打退北闕,收複舊都後,孟家軍被分成四支,駐守四方,北玄軍是其中一支。

劉寶元望著一片默然無聲的士兵,神色有幾分黯然,調轉馬頭朝碎金穀方向趕去。

“小將軍,我跟你回去了!”

“我也去!”

“我們都去!”

“兄弟們,我們走!”劉寶元高聲呼道。

一人跟隨,百人從之。

黃德和看了一眼跟著劉寶元離開的數百士兵後,帶著剩餘士兵,驅馬遁赴甘泉。

北玄軍與黨項軍本就是實力懸殊,黃德和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更是讓難打的仗雪上加霜。

劉士衡無心顧及其他,立於陣首指揮,並派遣軍頭校尉,杖劍攔住潰逃的士卒。

北玄軍與黨項軍轉鬥三日,將黨項軍退至水東。

與黨項軍轉戰過程中,北玄軍損兵折將,為讓拖住戰局,劉士衡率北玄軍餘部退守西南山,立七柵自固。

劉士衡鬢前垂著的那一綹長發在夜風中拂動,他的眼睛裡有幾許哀戚。

他招來一個士兵,吩咐他到金明寨求援。

此時,遙夜沉沉,雪虐風饕。

黨項軍派人叩柵,詢問大將何在,北玄軍不應。

黨項軍又派來假扮的戍卒,試圖傳遞文書欺騙劉士衡,被識破後,劉士衡殺之。

夜四鼓,黨項軍再次進攻,環營高呼勸降:“如許殘兵,不降何待!”

敵人叫囂,不可忍,郭遵上前請命,“末將請命!”

敵戰益急,郭遵奮擊,心知必死,獨身殺入敵軍行間,逼得敵軍稍卻。

他調轉馬頭斷後,手持大槊橫突之。

敵知不可敵,使人持大絭索立於高處,試圖阻攔郭遵的馬,但輒為郭遵劈斷。

黨項軍故意放任郭遵馳馬深入,攢兵注射,射中馬腹,馬踠仆地,郭遵倒地,被殺。

“將軍,郭副將戰隕!”

這個消息讓劉士衡一振,有些懵,茫然地看著稟告的士兵。

郭遵是他最得力的裨將,也是北玄軍最勇猛的戰士。

他戰隕了?

還沒反應過,聽得士兵又報:“劉小將軍……戰隕!”

劉士衡不可置信地呢喃:“寶兒……戰隕?”

劉士衡腳步踉蹌,險些摔倒,扯著稟報士兵的衣領,難以接受地再問:“寶兒戰隕?”

他迫不及待地想聽到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

“將軍節哀!”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雪夜傳來。

頃而,石總管從雪夜中走出,背上負著一個少年郎。

少年郎正是劉寶元,他白袍甲衣上血跡斑斑,安靜地睡著。

“劉小將軍,英勇善戰……死守碎金穀,守住了……”

“小將軍戰直至最後一刻,仍手握長槍,屹立不倒。其英勇讓人敬畏,無人未敢上前踐踏他的遺體。”

石總管的聲音哽咽,眼眶泛紅,將劉寶元輕輕放置於地上,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滿是敬意。

劉士衡跌跌撞撞地奔至劉寶元身旁,雙膝不覺一軟,癱了下來,顫抖著手撫過兒子滿是塵土與血跡的臉龐。

“寶兒,我是爹爹,你醒來……看看爹爹好不好……”

“爹爹這就寫信給你娘,讓她不要給你相看人家……自己找好不好……”

“寶兒,你跟爹爹說句話好不好?爹爹最……最喜歡和寶兒說話了……”

劉士衡不覺眼淚掛下來。

他的寶兒才二十一歲,風華正茂,少年風流。

寶兒有鴻鵠之誌,他要做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他還沒有實現……

他還沒有實現……

聽罷,眾士兵淚下如雨。

平旦,黨項人指揮麾下騎兵,自西南山四路合擊,北玄軍被黨項人一分為二。

劉士衡與石總管率領剩餘北玄軍勠力同心,背水一戰,斬殺敵寇四千餘人。

石總管落馬,為黨項鐵蹄踐踏而亡。

寧遠將軍劉士衡身中數箭,仍然持劍擊殺五六名賊寇。

最後,不敵賊寇!

他用力撐開沉重的眼皮,看了雪地上的北玄軍將士。

敵寇蜂擁而來,北玄軍沒有辱沒孟家軍!

雪地上的小小墳塋,豎著的長槍係著白布條,鮮血寫成幾個字!

愛子劉寶元!

“寶兒……爹爹……護不住你了……”

嘉佑元年,因為晏同一晏相公的一句——

“士衡,將家子,素知兵,若使將西北,可以製敵。”

太後思晏相公之言,特改他為邠州觀察使、邠州知州,開始他的戎馬生涯。

脫下儒服,換了武弁,他後悔了!

後悔護不住兒子!

護不住北玄軍!

一將功成萬骨枯,吾不為也,他食言了!

戎馬為民,他又不後悔!

北玄軍覆滅,換來了延州城轉危為安,百姓轉危為安!

想想他這一生,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後牛衣愧老妻。

來生,惟願……

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

來生,惟願……

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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