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妤凝知道沈清翎是個不好拿下的高嶺之花。
她沒指望沈清翎會見個一兩次就直接心動愛上她。
但怎麼連一丁點的情感波動都沒有。
隻有所謂的愧疚在她意料之中。
她心裡湧現出幾分不甘和好奇。
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他對她做的一切都隻是出於愧疚嗎?
還是他的喜歡會藏得很深,並不會輕易表露。
可她的直覺告訴她,沈清翎對她沒有絲毫的心動。
江妤凝沒辦法騙自己。
按理說她是根據沈清翎過往的資料和他在綜藝上的表現特地製定的這一款人設,不應該會這樣
當真是她失算了嗎?
江妤凝內心繼而湧現出一絲挫敗感。
但很快她又調整了狀態。
她江妤凝絕不輕易言敗。
或許沈清翎是因為之前被那幾個女人騙了,所以對女人保持了警惕心。
她隻要表現得真誠一點,溫暖他,治愈他,打動他
她就不信,她江妤凝的千層套路網不住一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沈清翎。
三人一起來到了江城孤兒院。
站在江城孤兒院的大門外,沈清翎抬起頭看向門口那幾個大字。
“小雨,來這裡做老師你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
沈清翎回頭看著她。
“這裡的小孩和尋常學校裡的小孩不一樣,對待他們,你要有更多的溫柔和耐心。”
沈清翎的目光穿過孤兒院敞開的鐵門,落在院子裡幾個正在安靜玩耍的孩子身上。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份量。
“你看他們。”
她示意江妤凝望向院內。
“那些眼神,和普通學校的孩子完全不同。”
院中的孩子,有的獨自蹲在牆角,用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反複劃拉著什麼,小小的背影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孤寂。
他們的衣服雖然乾淨,但大多洗得發白,尺寸也未必完全合身,一個男孩的褲腿短了一截,露出纖細、帶著些微不明舊疤的腳踝。
“尋常的孩子,被愛包裹著長大,他們的眼神是明亮的、好奇的、甚至帶著點肆無忌憚的淘氣,他們摔倒了,會理所當然地大哭,等著父母溫暖的懷抱和安慰。”
沈清翎的聲音變得悠長,像是在回憶著什麼,聲音也變得更輕了。
“而這裡的孩子他們摔倒時,往往是自己默默爬起來,拍拍灰,甚至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因為他們潛意識裡知道,沒有那個會立刻衝過來擁抱他們、心疼他們的人,他們的眼淚,是無聲的,是往心裡流的。”
江妤凝看到一個瘦小的女孩安靜地坐在石凳上,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沉浸在一個無人能懂的世界裡。
那是一種深切的、無聲的渴盼,混雜著被遺棄的茫然。
“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物質,更是與生俱來的那份安全感,那份被無條件接納和珍視的篤定。”
“他們的心,像被過早地暴露在寒風裡的嫩芽,脆弱得輕輕一碰就會蜷縮起來,甚至枯萎,一點點風吹草動,一次無心的忽略,都可能在他們心上劃下更深的傷痕。”
“他們比任何人都更需要愛,卻又比任何人都更害怕靠近愛,害怕再次失去。”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江妤凝。
“所以,來到這裡,你必須要有足夠的溫柔和耐心。”
“你要主動去擁抱他們,你要一遍遍告訴他們,你很好,你值得被愛。”
“我們給他們的每一分善意,都是在為這些被命運虧欠了太多的靈魂,重新點燃一點點希望的火光。”
江妤凝望著他的眼睛。
這是沈清翎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清翎的另外一麵。
她從這些話裡聽出了些什麼。
沈清翎的童年應當就是如此度過的。
他口中那些孩子何嘗不是他自己呢。
那個不敢掉眼淚,眼淚往心裡流,那個心裡脆弱,缺乏安全感,害怕拋棄,害怕靠近,卻又需要愛,渴望愛,需要一次次肯定的人是沈清翎。
或者說是曾經的沈清翎。
他走到今天,這一路經曆的荊棘是她無法想象的。
讓她想到了當初的自己。
沈清翎的話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跡。
他知道孤兒院的孩子是什麼樣的,也知道在這裡做老師意味著一份更深的責任。
如果不是相信她,他也不會把她介紹到這裡來做老師吧。
江妤凝雖然是個騙子,但她對孩子從來沒有惡意,更不想傷害他們。
她心中忽然感到一份壓力,心頭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
說完這番話沈清翎走進了孤兒院。
他一出現就有一群小朋友圍了過來。
他蹲下來和小朋友們說話,語氣間極儘溫柔。
江妤凝和桑隱站在一旁看著。
原來他不曾給予過的溫柔都給了這些小孩子。
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斑駁地灑在沈清翎身上。
陽光下,他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樣。
當那一群原本安靜甚至有些疏離的孩子,像發現驚喜一般湧向他時,江妤凝清晰地看到了某種壁壘的瓦解。
如果不是真的對這些孩子付出了真心,他們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不會對他如此親近。
沈清翎看見他們朝著自己奔來,幾乎是瞬間就蹲了下來,視線與孩子們齊平。
少年平日裡的清冷疏離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流淌著的溫柔。
他耐心地聽著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可能並不連貫的講述,眼神專注,嘴角噙著極淡卻真實的弧度。
他記得每個孩子的名字,連那個一直怯生生躲在後麵、褲腳短了一截露出細瘦腳踝的男孩,他也能準確叫出“小石頭”,並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拂去男孩膝蓋上沾的塵土。
江妤凝的目光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
他從口袋裡掏出幾顆裹著彩色糖紙的糖果分給孩子們。
分給那個抱著破舊娃娃、眼神空洞的小女孩時,他特意選了一顆粉色的糖。
他輕輕地將糖放在她緊抓著娃娃的手心裡,指尖甚至沒有碰到她的皮膚,隻是將糖果穩穩地擱在那裡,像一個無聲的、小心翼翼的饋贈。
江妤凝這才知道,原來他中途下車離開是去給孩子們買糖果了。
“清翎哥哥,糖好甜!”一個孩子含糊不清地說著,黏糊糊的手下意識想抓他的衣角。
沈清翎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那是一種近乎條件反射的僵硬。
他是個有潔癖的人,但情感克服了本能。
他沒有避開,也沒有像平常對旁人那樣流露出任何不耐或疏遠,隻是任由那小小的、沾著糖漬的手抓住了他質地精良卻略顯冷硬的襯衫下擺。
他垂眸看著那隻手,眼神深處翻湧著一種江妤凝從未讀懂過的複雜情緒。
是感同身受的刺痛?是極力克製的包容?還是一種深埋心底、無法言說的理解?
那絕不是高高在上的憐憫,更像是在泥濘中跋涉過的人,對同樣深陷泥濘的靈魂,那份無需言說的懂得。
他抬起另一隻手極其輕柔地覆蓋在那隻小手上,沒有擦去糖漬,隻是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支撐和暖意。
看到這樣的沈清翎,江妤凝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內疚和不安從內心湧現。
欺騙這樣的人,實在太有負罪感。
沈清翎這樣善良的人,本該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