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的排場並不大,除了禦賜馬車之外,身邊也隻帶著幾個屬官。
兵部尚書霍冀,作為這次閣部會議的東主,自然要站在正門後迎接諸位內閣重臣。
高拱和霍冀交談了幾句,兩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後方的蘇澤身上,這時候高拱對著蘇澤招手,蘇澤連忙走上前去。
在一旁的郭準也愣住了,他知道高閣老欣賞蘇澤,卻沒想到他竟然當著兵部官員的麵,當眾表示對蘇澤的親近。
這已經不是普通門生故吏的水平了,高拱是將蘇澤當做心腹來看了。
郭準暗暗慶幸,自己對蘇澤的態度不錯。
高拱如此器重蘇澤,怕是不用幾年就能飛黃騰達了。
等蘇澤走到身後,高拱對著霍冀說道:
“這就是上《平戎策》的蘇子霖,快見過霍部堂。”
高拱的語氣就像是介紹自家子侄,蘇澤看著滿臉笑容的霍冀,就知道這位兵部尚書大概也是高拱的同黨。
高拱親自給自己抬咖,蘇澤對霍冀行了一個晚輩後學的禮儀,霍冀臉上的笑容更甚道:
“蘇子霖的《平戎策》本官也拜讀了,本官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蘇澤連忙謙恭的說道:
“霍部堂言重了,蘇某是紙上談兵的空論,早就聽說霍部堂經曆九邊,是朝臣中最熟悉邊務的,蘇某還請部堂指教。”
霍冀端詳蘇澤,蘇澤自當官以來,每一封奏疏都驚天動地,他本來以為蘇澤是那種類似於高拱這樣,不在意人情世故的直臣。
可沒想到他的姿態這麼低,還拐彎抹角的誇了自己。
在一旁的高拱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他直接說道:
“霍部堂豈是那種虛偽矯飾之輩?有話直接說就是了!”
霍冀正被蘇澤的高帽搞得心中舒坦,卻被高拱一句話打斷,他隻好繼續說道:
“蘇子霖在《平戎策》開篇所言,‘若將威素立,則先收之以恩;若將威未行,則先振之以威。’這是哪部兵書所言?本官怎麼從沒讀過這本兵書?”
高拱也看向蘇澤。
高拱自己沒讀過幾本兵書,蘇澤的《平戎策》開頭引用的這段話,他也覺得很有道理,深得治軍之要,高拱本以為這是一本他沒讀過的兵書上的名句。
但是霍冀不同,他長期和軍事打交道,家中的藏書大部分都是兵書,如果連霍冀都聽說過的句子,難不成蘇澤還敢在給皇帝的奏疏中現編?
看著兩位重臣的目光落在蘇澤身上,蘇澤身後的郭準都覺得壓力巨大。
高拱霍冀這樣的閣部重臣,他們的一句評價,就能影響一名年輕官員的前途。
郭準雖然是前閣老之子,也算是高拱的故人之子,可麵對高拱依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差池。
蘇澤卻笑著說道:“其實這句話不是兵書上的。”
霍冀笑著對高拱說道:
“高閣老,看來這場賭約是我贏了。”
高拱從腰囊中掏出幾個碎銀子,他和霍冀談論蘇澤這份《平戎策》的時候,就和霍冀打了個賭,沒想到蘇澤這家夥竟然膽大包天,竟然真的在奏疏中現編典故!
高拱又想起來,詹事府有官員向自己彙報,蘇澤在給皇太子講經的時候編了一個倦鬼的故事勸學。
高拱瞪了蘇澤一眼,大概是埋怨蘇澤害他輸了錢,蘇澤又說道:
“高閣老,且慢。”
兩位重臣的目光再次落在蘇澤身上,蘇澤慢條斯理的說道:
“這句話不在現存的兵書上,但是在往後的兵書上。”
?
蘇澤說道:
“高閣老,霍部堂,蘇某有一位幕僚,曾在胡宗憲麾下當過幕僚,他曾經和戚繼光總兵聊過軍事,這句話就是戚總兵說的。”
“下官聽說,戚總兵正在編寫兵書,這句話一定會出現在兵書裡的。”
蘇澤笑著說道:
“高閣老,您這銀子可以收回去了。”
聽到蘇澤這麼說,高拱哈哈一笑,立刻將銀子收了回去。
霍冀沒贏下賭約,但是用欣賞的眼神看著蘇澤,又念了兩句戚繼光的名字。
蘇澤在《平戎策》中用《紀效新書》中的名言開篇,本來就是留下一個引子,準備通過這個引子在隆慶皇帝麵前推薦戚繼光。
不過今天能在主管全國軍政的霍冀麵前提起戚繼光,也算是達成了目標。
郭準敬佩的看著蘇澤,他麵對自己的閣老父親都不敢這麼說話,蘇澤卻能讓兩位部閣重臣如此親近。
就在這時候,門口唱名的小吏喊道:
“張閣老到!”
兵部的大門再次打開,蘇澤就見到了張居正華麗的馬車,接著就是一群佐官前方開道,簇擁著張居正走進了兵部大門。
好大的排場啊!
這些佐官都是戶部的官員,他們手裡清一色提著貼著戶部封條的木頭匣子,這應該就是戶部的賬本了。
也對,今天是商議對俺答用兵的事情,戶部作為出錢的一方,自然要把帳算清楚。
高拱微微皺眉,他素來不喜歡張居正的排場,但是這段日子他和張居正合作的不錯,也不會在這種事情拆張居正的台。
霍冀作為東道主,也熱情的迎接張居正,不過從他淡淡的疏離感中,看出他和張居正並不是一派的。
張居正也瞥見了蘇澤,卻沒有上前搭話,緊接著門口小吏又喊道:
“工部雷尚書到!”
“刑部毛尚書到!”
“趙閣老到!”
這下子閣部重臣算是來齊了,最後一個踏進兵部的趙貞吉看了一眼蘇澤,就無視他和其他閣部大臣寒暄,然後一行人就進了兵部議事的明堂。
而郭準等一眾隨從官員,被兵部官員安排進了側邊的偏廳。
蘇澤跟著郭準也走到偏廳,郭準連忙說道:
“蘇翰林,怎麼跟著我到偏廳來了!”
郭準連忙喊來引導的兵部右侍郎曹邦輔道:
“曹侍郎,蘇翰林是陛下親旨列席閣部議事,勞煩您速引他去明堂。”
兵部官員們麵麵相覷,兵部侍郎曹邦輔更是一臉懵。
曹邦輔已經是兵部侍郎,兵部的二把手了,但是依然沒有資格參加閣部會議。
這麼一個綠袍小官?
可是郭準是高拱身邊的中書舍人,也不敢假傳聖旨,曹邦輔還是恭敬的將蘇澤領到了明堂。
一進明堂,蘇澤就聽到了高拱洪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