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華夏人,也願意入陣?
聽到薑鬱的話,陣師愣了愣。
一抬頭,對上薑鬱堅定的視線時,這個老頭卻突然笑了。
他臉上醜陋的刀疤在陣法的輝光下,並不顯得凶惡,反而泛著一層淺淺的柔色。
隻見他挪了挪步子,爽朗一笑,擺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小兄弟,請!”
薑鬱咧嘴一笑,也不客氣,提著雙錘走入陣法中央,挨著二狗一屁股坐下。
身下的陣法很溫暖,不禁讓人想起小時候母親的懷抱。
身邊的軍營將士們勾肩搭背地閒聊,氣氛輕鬆得不像是去赴死,反而像是進了茶樓。
這時,一個老兵的右手搭在薑鬱的肩膀上,醉醺醺地說:
“喲,你個細皮嫩肉的公子哥不找個地方躲起來,入陣找死乾嘛?”
薑鬱放下雷錘,活動一下酸軟的手腕,懶洋洋地說:
“看不慣華夏出事兒唄!死就死吧。”
老兵愣了一會兒,隨即抬手把懷裡的破酒囊丟給薑鬱,大笑兩聲:
“哈哈哈,你倒是有血性!怕的話就喝口酒壯壯膽!黃泉路上,老子罩你!十八年後咱們再一起來長城駐守家園!”
明明是錦衣玉食長大的神眷者,薑鬱卻絲毫不介意酒饢裡的劣酒,仰頭大喝一口,雙眸放光地誇讚道:
“好酒!夠勁兒!”
龐大的陣法一直從軍營蔓延至長城,數萬長城將士坐在其中。
然而,這麼多人入陣後,法陣散發的紅光依然很微弱。
星星點點的紅光宛若迎風燃燒的殘燭,隨時都可能會被一陣風熄滅。
不夠。
還是不夠!
陣師們急得滿頭大汗,想也不想就步入陣中。
可是,十個陣師的加入猶如杯水車薪,完全無法改變如今尷尬的局麵。
其中一個老陣師愁眉苦臉地說:“怎麼辦…隻是我們這些人的話,根本無法開啟陣法!”
城外是越聚越多的黑紋巨人。
在神庭的加持下,這些巨人變得力大無比。
a區考生們的神力剛一擦破他們的皮肉防禦,一轉眼就被神庭恢複原狀。
隻有以宿南為首覺醒了華夏神力的低年級考生,才能對他們造成輕微傷害。
但即使這樣。
麵對數以萬計的黑紋巨人,低年級考生們的所有行動都猶如螳臂擋車。
他們拚儘全力,除了拖延時間,根本沒有其他用處!
砰砰砰!
巨人用身體敲撞長城的陣陣鈍聲,一下蓋過一下。
剛才還晴空萬裡的天空,此刻卻變得陰沉無比。
狂風在呼嘯,死亡的陰霾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陳暉咬緊腮幫子,嗓音沙啞得走調,逆著風吼道:
“先生,您再想想辦法吧,長城不能倒!一定不能讓那群怪物踐踏我華夏!”
道理我都懂…
陣師仰天苦笑道:“可是如今還有誰能來救我華夏於水火?!”
一聲聲泣血之音夾雜著無儘悲痛,在陣法中彌漫開,令所有人的內心蒙上一層絕望。
是啊!
他們從哪兒去找更多的人自願入陣呢?
陣法的力量還在不斷向外擴張。
一股無形的意念穿越時與空,鋪天蓋地的傳入長城附近的偏僻村莊裡的每一個角落。
這裡的村民,基本上都是隨軍家屬,來了就沒走,紮根長城數十年不止。
比起他們出生的地方,這裡才像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稀稀落落的草屋土房處,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正窩在母親的懷裡,指著從天而降的神庭,滿是哭腔地問:
“阿娘,那是什麼?好嚇人啊!”
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粗衣婦女抱著女兒蜷縮在床上,強忍著內心的害怕,嗓音顫抖地安慰道:
“乖女彆怕,阿娘在呢!阿娘護著你!”
就在這時,大地突然開始劇烈抖動。
長城未倒,是因為有星網係統的強力加持。
而長城附近這些由泥土、茅草搭建的簡陋房屋卻不行。
巨人們僅僅是動動腳趾頭,就能讓他們住了幾十年的土屋瞬間瓦解。
轟轟轟!
村莊裡的房屋一個接一個的倒塌。
土地承受不住巨人的力道,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了如蛛網般的深深裂縫。
雞鴨掉了進去,就再沒了叫聲。
家沒了。
可我的乖女不能死!
興許是為母則剛。
婦女明明怕得雙腿戰栗,此刻卻顧不上害怕,慌忙用雙手摟著女兒,悶著頭,拚命逃到空地。
同村的村民們也逃了出來,大家惶恐不安的眺望遠處的長城。
那裡…到底發生什麼了?
小女孩拉著婦女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掉自己的眼淚,問道:
“阿娘,我好害怕,阿爹和哥哥什麼時候能回來?”
小女孩還不知道。
她的父親已經死了,死在巨人的第一輪攻勢下。
但她的哥哥還活著,如今正在長城陣法中保家衛國。
就在這時,陣法中的信念無形化有形,在村民們的耳邊變成一句句絕望的呼喚——
“長城告危!”
“好不容易有了一線生機,陣法卻不能啟動!”
“蒼天呐,還有誰能救我華夏於水火?!”
“我願意我用的命來換!”
“誰來護我故土!”
“……”
一聲聲呐喊,悲痛欲絕,振聾發聵,久久不絕於耳。
一瞬間,沉重的護土之情通過陣法,分毫不差地傳遞到每個華夏人心中。
好重。
壓得他們說不出話來。
村民們怔然,陷入沉思。
婦女望著不遠處的長城,神情恍惚,眼中有一股情緒在凝聚。
她好像…聽到兒子的聲音了。
村裡的家沒了。
可他們還有第二個家。
過了好一會兒,婦女緩緩笑了,彎下腰,輕輕揉了揉女兒的頭,柔聲問道:
“乖女,想去找你哥哥嗎?”
“想!”
“那我們…去吧。”
不隻是婦女一家。
同村的人家也二話不說,跟在母女倆身後,離開了化為廢墟的村子。
就連家中不能下床的老人也敲著拐杖,隨著兒女一起,一瘸一拐地前往長城。
以我血肉,護我家園!
以我信念,延續華夏!
雖死不悔!
你說誰來護我故土?
我們…來了!
越來越多的百姓拖家帶口的走到法陣旁邊,沉默著走進陣法。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凶巴巴地走到婦女麵前。
“滾一邊去!你和你女兒才幾斤幾兩,入陣哪輪得到你們!”
說著,那個男人一屁股擠開小女孩,毫不猶豫地衝入陣法,頂替了母女倆的位置。
“劉麻子,你…”婦女抱著懷裡的女兒,怔愣地盯著麵前的男人,心情複雜得無以複加。
她認得這個男人。
劉麻子是個遊手好閒,偷奸耍滑的人,前幾天他還偷了她家兩個餅吃。
她罵他沒血性,貪生怕死,連當兵都不敢!
可是現在,這個貪生怕死的人卻來了。
比她和村民們還要來得早。
最後,他還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們母女。
“你們走吧,哪兒有讓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子來送死的道理!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還沒死絕呢!”
劉麻子的嘴角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揮揮手,驅趕道:
“再說了,你們死了,以後老子上誰家偷餅吃?”
聽到這話,婦女忍俊不禁,眼角含著淚花,笑著說:
“彆偷了!如果這次…我們還能活下來,我請你來我家吃飯!我給你做好多黍餅吃!”
“麻煩給我們留個位置。”婦女擦了擦眼角的眼淚,牽著女兒走進陣法。
這片土地不僅養育了他們的祖先,還養育了他們,以後還會繼續養育他們的後代子孫…
他們怎麼可能任由這片土地被外敵踐踏入侵?
守護故土的心,和年齡性彆無關。
她們也有!
不過,這次真的能活下來嗎?
望著頭頂龐大凶殘的巨人群,婦女的臉上卻沒有了害怕。
她的女兒也沒有哭了。
往日一向坐不住的她,現在卻乖巧地坐著,一動不動。
一團微火從她心口流出,緩緩彙入身下的陣法。
雖小,卻不可忽視。
陣法之力的源頭…
就是信仰!!!
長城附近的其他村子裡的百姓看到凝聚在長城上空的紅光後,也從四麵八方趕來,義無反顧地進入陣法。
錯綜複雜的信仰之力在陣法中急速穿行,紅光越來越盛,隱隱有化龍之勢!
密密麻麻,如螞蟻般渺小的他們,卻能彙聚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看到麵前這些人,陣師的眼角滲出幾滴濁淚,順著臉頰的褶皺,淌進溫暖濕潤的泥土。
誰敢說他華夏無人?!
這不就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