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因月前的‘天崩’,如今京城民心惶惶,不可終日。
有人傳是陛下聽信奸佞,修運河、建祈仙台等勞民傷財之舉惹怒了上天,故而天降神罰,以示懲戒。
有人反駁當今陛下本就天帝轉世,何來天降神罰之說?
定是朝中有奸佞蒙蔽聖聽,陛下察覺後天威震怒,致使地裂天崩。
各類傳言,難以計數…
就在今日。
皇宮內出來一位身負皇命的太監,那太監手捧詔書,來到了京城內張貼皇榜告示的地方。
民眾見此,皆是好奇的湊了過去。
上次貼出皇榜,還是三年前陛下要修建運河,廣邀天下能人異士入京之時。
這次又為何故?
那太監見周邊民眾聚集,皆是好奇陛下有何詔令,於是打開手中的詔書,清了清嗓子:“罪己詔~~”
“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朕德不類,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之和,變異頻仍,咎證彰灼,夙夜祗懼,不遑寧康。”
“今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協,以致陰陽不和,災異示儆。”
“……”
“今朕痛自刻責,萬方有罪,皆在朕躬;朕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
罪己詔書數百字,先是對近年發生之事做出深刻反省,隨即又將近日‘天崩’歸結於自身。
最後一句‘萬方有罪,皆在朕躬;朕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更是直接將全部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宣詔太監讀完手中的罪己詔,便讓隨行的小太監將其貼在皇榜告示處。
而周邊民眾已然無聲…
這是陛下的罪己詔書!?
周邊有學識的儒生根本不敢想象,身為當今陛下,居然會寫下罪己詔書!
而且詔書內容言之切切,句句誠懇,顯然不是作秀的產物。
最後那句‘萬方有罪,皆在朕躬;朕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更是讓一些家國情懷濃重的儒生痛哭流涕,跪地高呼萬歲!
在那些儒生的講解下,即便是不識字的鄉野老農也知道了這份詔書是何含義,於是紛紛下跪……
古往今來,聖君明君無數。
可當天下萬民下罪己詔書者,僅此一君!
在那篇罪己詔的牽引下,本就呈升騰之相的人道大勢再次升騰,直衝雲霄!
養心殿中。
黃炎站在窗邊,失神的仰望著天際。
青藤子、季歡梅、湯陽等人死了,沈妙涵和顏惜月走了,秦虹也帶閨女回娘家了。
一時間,他竟有些不舍…
秦虹暫且不提,日後若是尋到,必然得問其討要個交代!
那狐媚子呢?
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還需時日沉澱才能看出真假。
至於沈妙涵,那是真可惜了…
沒來得及吃。
在黃炎身後,剛回宮不久的黃鈞與黃韻在殿內追逐嬉戲,無憂無慮。
韓瑩來此,看到陛下站在窗口失神,似乎也明白了很多事,於是走過去輕聲問道:“陛下,兩位姐姐呢?”
“走了。”
黃炎失神的看著窗外,悵然若失的呢喃道:“都走了。”
“……”
韓瑩莫名覺得鼻尖隱隱發酸。
她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壓力,也看到了太多太多不舍。
不知為何,她竟有些心疼起來。
韓瑩上前抱住黃炎,似是宣誓心聲,又似是寬慰的柔聲道:“陛下,臣妾不走,臣妾一直陪著你。”
“好!”
黃炎展顏而笑,轉過身湊在她耳畔輕聲道:“讓兩個孩子在這兒玩,咱們去你那敘敘舊?”
“……”
韓瑩聞言又見他臉上的促狹笑容,又如何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在娘家數月也是剛回宮,本就思念的緊,如今又得明示,自是耳尖隱隱發燙的點了點頭……
另一邊。
沈妙涵與顏惜月在海麵上禦氣而行。
明明是要回主界了,可她們兩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怎麼好,也好不起來。
沈妙涵瞥了身旁的狐媚子一眼,見其眼神空洞,心中亦是歎息。
見遠處的海麵上飄著一葉小舟,她施法隱蔽了兩人的身形,寬慰道:“人家既然無意,你就莫要再多想了。”
“……”
顏惜月聞言似乎回過了神來。
海風吹過她的發梢,她也看到了海麵上的那葉小舟,在那小舟上,一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漁夫正輕巧的劃著船。
兩人的身形自小舟上空掠過,顏惜月回頭瞥了眼,神情恍惚的呢喃道:“好像他。”
“……”
沈妙涵回頭瞥了眼,卻隻能看到一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漁夫在劃船。
在那鬥笠與蓑衣的遮蔽下,連那漁夫的麵容和身形都不清,又何談像?
她也知顏惜月現在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勁,看誰都像那個男人,便寬慰道:“莫要胡思亂想了,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
隨著海麵上的小舟漸漸消失在視野,顏惜月也是恍然的笑了笑,麵帶淒色的道了句:“也是…”
“走吧。”
沈妙涵見她回過神來,沉聲道:“他答應今日引動此界人道大勢的。”
“……”
顏惜月抿著唇角點點頭。
忽地。
她們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對視一眼後徑直飛向了某處荒無人煙的海島。
在那海島上,有一處光影交錯之地,細看才發現竟是那處空間在不斷地扭曲。
兩人翹首以盼…
待看到那處光影交錯之地猶如鏡麵般碎裂,兩人皆是心頭一鬆,隨即便被強大的吸力卷入了其中。
兩人隻覺天地倒懸,眼前光影交錯,與來時的感覺相差不多。
待回過神後。
兩人依舊在一處海島上。
突兀出現的兩人將周邊的海鳥嚇的四散而飛,發出陣陣難聽的驚叫。
海風拂過…
因洞天福地開啟而卷來的靈氣潮汐讓沈顏二人如墜雲端,近乎本能的貪婪的呼吸著那久違的靈氣。
她們,回到主界了!
兩人席地而坐,就著靈氣潮汐卷來的靈氣調息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總算回來了~”
沈妙涵悵然若失的歎了口氣,隨即瞥了那狐媚子一眼,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閉關!爬榜!鑄金丹!!”
顏惜月失神的看著冥冥,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挑著秀眉笑道:“等我鑄就金丹,他若沒死,我會想方設法再去一趟,將他擄走!”
“嗬~看看你那點出息。”
沈妙涵聞言心頭一鬆,麵上卻是冷笑一聲,滿眼都是不屑的說道:“你不會真被他灌迷魂湯了吧?”
“你不懂。”
顏惜月對她的鄙夷置若罔聞,自顧自的笑道:“等你懂的那天,自會懂的。”
說罷,她輕笑一聲的道了句“彆了”,身形化作一抹遁光往遠方而去。
“……”
沈妙涵抿著唇角,呆呆地看著她的遠去,直到耳畔響起一句戲謔的:“有空來塗山福地做客,我招待。”
她失笑著回過神來…
隨即又想到此行,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個男人口稱精彩走出宮闕的場景。
一陣海風拂過,沈妙涵隻覺後背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她想摒棄雜念將這次的小洞天之行忘掉,可越是這麼想,那些場景便越發清晰,越發曆曆在目。
特彆是那解毒的夢……
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境出問題了,可一時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沈妙涵眉眼中藏著哀愁,隨即也化作一抹遁光往遠方而去。
‘若還有重逢之日,必定要問個明白!’
另一邊。
小船依舊在海上飄蕩…
炎漢四周的海域多有風暴,即便是大船都少有出海的,更彆提小船了。
可說來也怪,那小船所行之處,竟是風平浪靜,全無半點風波……
船頭。
那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漁夫依舊悠閒的劃著船,口中輕吟著:“頭頂高懸天外天,修仙之人覬此間。心中若有淩雲誌,何懼蛟龍困潛淵~”
不知何時。
那葉小船消失在了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