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炁”流入體,玄虛真人緩緩睜開眼,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中,卻蘊藏著洞悉世事的智慧。
他平靜地看著自己這位最小也是最得意的弟子,微微頷首:“回來了快坐。”
青蓮依言,在師父對麵的蒲團上端正坐下,不敢有絲毫懈怠。
“豫北之事,處理得如何了?”玄虛真人語氣平淡地問道,仿佛早已知曉一切。
青蓮不敢隱瞞,當即將張家村此行,從張耀輝中邪,到開棺驗煞發現子母凶煞,再到張少英蠱術作祟,以及最後嬰煞逃脫、自己布下血脈鎖魂陣並讓張翼尚持令牌前來求援的經過,一五一十,簡明扼要地稟報了一遍。
當提及嬰煞集天地怨氣與母體煞氣而成,凶性極深,且已然逃脫時,她的語氣中,終是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與自責:“弟子學藝不精,未能當場將其滅除,留下禍根,還請師尊責罰。”
玄虛真人靜靜聽完,臉上神情並無太大變化,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此事錯不在你。那嬰煞既得鬼節陰氣與母體煞氣相助,又得那蠱女精血魂魄暗渡,已非尋常屍煞可比,你能將其重創逼退,保全一村性命,已是難能可貴。”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嚴肅:“血脈鎖魂陣雖能暫困此物,卻非長久之計。你讓張翼尚速來求援是對的待他抵達,為師自會派遣門中長老,攜符籙與法器前往,必將此獠徹底根除,以免遺禍人間。”
聽到師父如此說,青蓮心中稍安。
茅山長老出手,那嬰煞斷無幸理。
然而,玄虛真人並未就此結束話題,他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在青蓮身上,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蓮兒,你此次下山,可有何感悟?”
青蓮微微一怔,沒想到師父會突然問起這個。
她略一思索,恭聲答道:“弟子愚鈍隻覺山下紅塵,人心叵測,有時比妖邪鬼物更加可怕。因情生恨,因妒成魔,張少英之事,令弟子心有戚戚焉。”
“善。”玄虛真人微微頷首,眼中露出一絲讚許,“你能有此感悟,足見心性修為又進了一步。降妖除魔,固然是我輩本分,但洞察人心,明辨善惡,方是大道之基。有時,解人心之結,比斬妖魔之形更為艱難,也更為重要。”
青蓮若有所思,低頭默念師父教誨。
“恰好,”玄虛真人看著她,再次開口,語氣卻帶上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鄭重,“為師這裡,正有一樁頗為棘手之事,或許正需要你這份勘破表象、洞察內裡的能力去處理。”
青蓮心中一動,抬起頭,靜待師父示下。
她知道,能讓師父都稱之為“棘手”的,絕非等閒之事。
玄虛真人緩緩道:“北地墨城,有一座名為‘墨離大學’的學府,乃是早些年時候,廟堂傾力所建,彙聚八方才俊,專研格物致知之學,本該是文運昌盛、浩然正氣充盈之地。”
“然而,近幾個月來,為師卻屢屢接到墨城那邊傳來的消息,稱此學府之內,怪事頻發身體康健者在短短幾日便滋生疾病,身體虛弱無力,麵容消瘦,甚至瘋癲、離奇死亡者也已有數例。”
玄虛真人頓了頓,接著說道:
“此事一出,校方雖然極力掩蓋,對外隻稱學生突發疾病或遭遇意外,但私下亦曾請過一些‘旁門術士’前去查探,皆無功而返更有甚者因此而丟掉了性命。”
“最為詭異的是”玄虛真人眉頭微蹙,“據可靠線報,那學府之中,似有陰氣滋生,怨念纏繞,與那本該有的浩蕩文氣格格不入,形成一種極其古怪而危險的平衡。這絕非尋常邪祟作亂那般簡單。”
青蓮聞言,心中也是一凜。
大學校園,本是陽氣彙聚之所每日朗朗書聲,青年學子又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浩然正氣長存,尋常鬼魅在此根本難以立足,更遑論造成如此大規模的異常事件。
這其中,必有蹊蹺!
“為師推算,此事背後,恐有非同一般的邪物,甚至可能與某些失傳已久的禁忌邪術有關。”
玄虛真人的聲音透著一絲凝重,“若任其發展,不僅禍及學府,更恐動搖那一方文運龍脈,後果不堪設想。”
“師尊的意思是”青蓮冰雪聰明,已隱隱猜到了師父的打算,看來此番任務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錯。”玄虛真人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考量,“墨離大學李校長的親筆信中所言:學府內多名女生茶飯不思,身體日漸消瘦,亦有兩名女生出現在夜裡遭遇‘鬼打牆’之狀。整個關外無一人敢接此事,故遣信至此,望我茅山可派人前往調查。”
他稍顯停頓,說出了決定:“昨日與門中長老商議,大家一致認為此事不宜大動乾戈,以免打草驚蛇。門中除道嫣外,便屬你心思最為縝密,為師思慮再三,決定派你前往。”
“弟子遵命。”青蓮沒有絲毫猶豫,恭聲應道。
“徒兒莫急此行不同於深山古墓、荒村野嶺,你需收斂道氣,隱匿身份,深入其中,方能於細微處探查根源,找出那幕後作祟的真正元凶。”
青蓮瞬間明白師父的用意這種深入虎穴、近距離觀察的方式,確實是目前最穩妥也最可能成功的辦法。
玄虛真人看著弟子堅定地神情,滿意的點了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枚色澤溫潤、刻著繁複安神符文的白玉符,遞給青蓮:
“此乃‘斂息玉符’,可助你遮掩自身道氣,不被尋常術士或低階邪物察覺。”
他看著自己這紅塵曆練的弟子,語重心長地叮囑道:“蓮兒,大學之中,天南海北,魚龍混雜,除了要防備未知的邪祟,更要小心應對那複雜多變的人心。切記,行事需謹慎,萬事以保全自身為要。”
“弟子謹記師尊教誨。”青蓮雙手接過玉符,再次躬身行禮。
走出廬時,天光正好。
陽光透過竹林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青蓮握著那枚微涼的玉符,心中已開始默默盤算著墨城之行。
墨離大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