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浮光閣的湖心亭邊。
鹿佳齊挺著個根本不存在“吃撐的肚子”,在石子路上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誇張地揉著胃部,唉聲歎氣。
“哎喲……這侯府的席麵也太實在了……”他故意走到巡邏的護衛旁邊,一臉痛苦,“兄弟,你們平時吃這麼油膩,腸胃受得了嗎?”
護衛甲一臉莫名其妙:“鹿神醫,您這是……?”
“消化不好啊!”鹿佳齊長歎一聲,突然捂住肚子蹲下,“脹得慌!你們有沒有什麼民間偏方?比如順時針揉腹三十六圈之類的?”
護衛乙撓頭:“要不……您去茅房?”
“不行不行!”"鹿佳齊嚴肅搖頭,“我們未來醫學講究‘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運動才能促進腸道蠕動。”
說著,他突然抓住護衛甲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摸摸!是不是脹得像皮球?”
護衛甲嚇得猛然後跳三步:“鹿……神醫請自重!”
趁著兩個護衛被鹿佳齊的“腸胃健康講座”搞得手足無措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過假山。
李雲初蹲在密室入口的石壁前,掏出那枚複刻好的掌印模型,小心翼翼地按在機關凹槽處。
“哢嚓!”石壁紋絲不動。
什麼情況?
她皺眉,把模型換個角度又按了一次。
“哢嚓!”依然沒反應。
遠處,鹿佳齊的聲音隱約飄來:“所以你們知道嗎?未來人拉屎都是坐著,蹲坑容易得痔瘡嗎?”
護衛乙崩潰:“鹿神醫!這種事不必細說!”
李雲初額角青筋直跳,第三次嘗試時狠狠把掌印往凹槽裡一按。
“轟隆!”石門終於緩緩開啟,揚起一片灰塵。
她迅速閃身而入,隱約還聽見鹿佳齊在湖心亭那邊扯著嗓子喊:“對了!你們侯府茅房用的是竹片還是樹葉?我跟你們講,竹片容易得肛裂……”
護衛甲終於受不了:“屬下突然想起還有巡邏任務,告辭。”
——
李雲初一踏進去,密室門在身後無聲閉合。
她按照燭火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
走了不到一刻鐘,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眼前是一間巨大的冰窖,四壁凝結著厚厚的霜花,寒氣如刀般割過皮膚。
中央水晶棺內,躺著一個身著素白襦裙的女子。
烏發如瀑,唇色蒼白,雙手交疊於胸前,仿佛隻是沉睡。
李雲初的指尖猛地掐進掌心。
那張臉,赫然是前世的她!
怎麼會這樣?
前世自己的屍身,不是早就被她挫骨揚灰了嗎?
她踉蹌著撲到棺前,指尖顫抖著撫上屍體的手腕。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卻在觸及內側一道陳年箭疤時驟然僵住。
這是前年敵軍突襲,她被流矢所傷。
她緩緩掀開屍體的袖口,更多疤痕暴露在幽藍的冰光下。
左肩的刀痕,是十五歲剿匪時所留;
腰側的箭孔,源於三年前北狄偷襲;
最刺目的是心口處那個猙獰的劍傷……
是溫夜行親手所刺。
還有身上大大小小萬箭穿心留下的痕跡,無疑不在告訴她,這具屍身就是她的。
“嗬……”她低笑出聲,聲音卻嘶啞得可怕。
原來江柚白要複活的竟是她自己?
之前皇陵的那屍體不是她?
那被她挫骨揚灰的屍體也是江柚白安排的?
他為何要這麼做?
冰窖的溫度似乎更低了,她呼出的白霧在空氣中凝結成霜。
——
李雲初踉蹌著走出冰窖,寒氣仍如附骨之疽般纏繞著她。
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直到熟悉的石室映入眼簾。
那是曾囚禁她的密室!
牆上懸掛的畫像在幽暗中泛著微光,畫中少女紅衣烈馬,挽弓搭箭,眉目飛揚如焰。
這畫上的人竟也是她!
她伸手觸碰畫中人的臉,指尖卻猛地一頓。
畫框邊緣有風!
細微的氣流,從畫布與牆壁的縫隙間滲出。
李雲初眸中寒光驟現,一把掀開畫像。
指腹觸到畫框後冰涼的機關。
“哢嗒。”石壁無聲滑開,露出另一間更為隱秘的暗室。
而眼前的景象,讓她渾身血液驟然凝固。
整麵牆上,懸掛著巨幅的《大燕疆域布防圖》,每一處關隘、糧倉、駐軍營地都被朱砂筆細致標注,甚至詳細到各州府守將的姓名、性格、家眷所在。
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
南境邊關的駐軍輪換表,是她十六歲時親手所寫,本該封存在兵部絕密檔案裡。
北疆鐵騎的布陣弱點,是她與舅舅推演三年才得出的結論,除白家嫡係外無人知曉。
皇城禁軍的換崗漏洞,更是她前世臨死前一個月才發現的隱秘。
可如今,這些全被江柚白掌握。
李雲初指尖發顫,沿著牆壁緩緩前行,忽然踢到地上一個鐵箱。
箱蓋未鎖,裡麵堆滿信箋。
裡麵全部都是大燕各地邊關傳回來的戰報和密報。
江柚白收集這些……
是要謀朝篡位?
他可真能藏!
這些東西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搜集到的。
那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的呢?
表麵上玩世不恭,故意在父皇麵前表現出不理朝政,讓父皇覺得他是個閒散侯爺。
可背地裡卻又搞這一出?
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不容許外人覬覦!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李雲初閃身躲入暗室角落的鐵櫃後,縫隙間恰好能窺見整個房間。
江柚白踏入密室,臉色蒼白如紙,唇邊還殘留著一絲未擦淨的血跡。
他單手按著心口,指節因疼痛而微微痙攣,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仿佛燃燒著某種病態的執念。
“主子!”淩雲緊跟在後,手裡捧著個玉碗,碗中鮮血猶帶體溫,“您這次取血太狠了,傷口都見了心膜!”
江柚白接過玉碗,將血緩緩倒入透明瓷瓶中。
血液觸及到蠱蟲,頓時沸騰起來,蒸騰起一片血霧。
“五日!”他聲音沙啞得可怕,“再養五日,這複活蠱就能養成。”
淩雲歎了口氣,“養成又能如何?張神醫都說了,這次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
“移魂之術需在死後七日內施法,如今都半年了,昌平公主的魂魄怕是早就……”
“閉嘴!”江柚白猛地轉身,眸中血色翻湧,“她沒走!”
“她不可能會甘心就這樣死去……”
“我一定可以複活她的……”
淩雲還想再勸,江柚白突然咳出一口血。
“主子!”
“無礙!”他隨手抹去,盯著掌心猩紅輕笑,“隻要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去賭一把。”
淩雲著急道:“哪怕是賠上自己的命嗎?”
“是!”江柚白肯定道。
淩雲眸中滿是不讚同,卻又無可奈何。
暗處,李雲初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真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