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搬弄是非,本宮能不激動嗎?”柳絮的聲音陡然拔高。
她向前一步,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金線繡製的鸞鳳在燭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李雲初迎上柳絮淩厲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她微微福身,姿態恭敬卻不失氣度:“淑妃娘娘言重了。事關儲君之位,昭兒謹慎問話也是為了大燕江山著想。”
她直起身,目光掃過殿內眾臣,最後落回淑妃臉上:“畢竟這聖旨上要立的是三皇子,是淑妃娘娘的親生骨肉。而這道聖旨,又隻有娘娘一人知曉。這般情形,很難不讓人心生疑慮。”
三皇子李航誠聞言,垂眸低頭不語。
“你……”柳絮麵色驟變,塗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簡直荒謬!”國舅爺柳明書大步跨出,紫袍玉帶在行走間簌簌作響。
“十九公主此言,是要離間我大燕君臣之心嗎?”柳明書冷笑一聲,指著李雲初道,“這聖旨乃陛下親筆所書,印鑒俱全,如何作假?公主妖言惑眾,唯恐天下不亂!”
他猛地一揮手:“來人!把擾亂朝綱者請出大殿!”
殿外禁衛軍聞聲而動,鐵甲碰撞聲由遠及近。
李雲初站在原地未動,眼角餘光卻瞥見幾名武將已悄然向她靠攏。
“行了!”一道慵懶的嗓音響起。
江柚白掃了柳明書一眼,無奈道:“國舅爺,眼下陛下病危,朝堂已經夠亂了,何必再起內訌?”
柳明書眯起眼睛:“侯爺此言差矣。陛下既已立下詔書,十九公主卻公然質疑,這簡直就是大不敬。”
他語帶譏諷,“莫非侯爺也在質疑陛下?”
江柚白眼底閃過一絲寒意,但轉瞬即逝。
他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國舅爺說笑了。這天底下最相信陛下的人,恐怕就隻有我了。”
他環視眾人,聲音不疾不徐:“既然有人對這聖旨有疑惑,我們就一個個解決,眼下最要緊的,是先立儲君,安定人心。否則朝局動蕩,動搖國本,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柳絮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強擠出一絲笑意:“侯爺所言極是。”
“剛剛崔老太傅都已經確認過這聖旨是陛下親筆所寫,不知諸位還有何疑惑?”
“眾大臣有疑惑大可以提出來,我們就按照侯爺說的,一個個解決。”
柳絮環視殿內,唇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指尖輕輕撫過手中聖旨的金絲卷軸。
她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李雲初轉頭,隻見數十名披甲執銳的禁衛軍如潮水般湧來,瞬間將大殿圍得水泄不通。
陽光在冷鐵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淑妃勝券在握的臉。
殿內眾臣嘩然,幾位年邁的文官已經嚇得麵色慘白。
李雲初冷笑一聲,廣袖一甩向前邁出三步,繡鞋踏在大殿金磚上發出清脆聲響。
“淑妃娘娘這是要造反逼宮嗎?”她聲音清亮如碎玉,在死寂的殿內格外刺耳,“禁軍擅入議政殿,按律當斬!”
柳絮眼中寒光一閃而逝,隨即露出痛心神色:“十九公主何出此言?”
她將手中聖旨捧高了些,“這詔書事關國本,本宮隻是怕有個閃失,特意調來禁衛保護罷了。”
她說著竟紅了眼眶:“本宮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大燕,你如此這般猜忌,實在是令人心寒。”
李雲初險些氣笑出聲。
好一個顛倒黑白!
她正要反駁,忽覺袖口被人輕輕一扯。
餘光瞥去,江柚白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側,修長的手指借著寬袖遮掩,在她腕間快速寫下兩個字——“慎言”。
“淑妃娘娘思慮周全。”江柚白忽然開口,聲音沉穩如山,“隻是禁軍入殿確實於禮不合,不如讓他們退至殿外廊下?既保全詔書,又不失朝廷體統。”
柳絮目光在江柚白臉上逡巡片刻,忽然莞爾:“侯爺說得是。”
她抬了抬手,“都退下吧,守住殿門即可。”
甲胄碰撞聲中,禁衛軍如潮退去,卻仍將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李雲初指尖掐入掌心,這哪是退讓?
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脅!
柳明書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既然無人再質疑,不如即刻讓欽天監挑個日子,擁立新君?”
江柚白點了點頭,目光望向朝臣們,“諸位大人若還有疑慮,不妨直言。”
聲音在金鑾殿內回蕩,他立於丹墀之下,玄色官袍襯得身形如鬆,目光緩緩掃過滿朝文武。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斑駁光影。
殿內死一般寂靜。
李雲初看見戶部尚書張了張嘴,卻在瞥見柳明書陰冷的目光後迅速低下頭。
兵部侍郎攥緊了笏板,最終也隻是悄悄往同僚身後縮了半步。
滿朝朱紫,此刻竟如一群瑟縮的鵪鶉。
好!很好!
李雲初廣袖下的手指掐入掌心,胸中怒火翻湧。
這些平日裡高談闊論的重臣,此刻竟無一人敢站出來質疑那道漏洞百出的“聖旨”。
她眼角餘光掃過崔老太傅,這個曾為二皇子老師的三朝元老,此刻竟站在淑妃身側,枯瘦的手指正捋著花白胡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看來柳家和崔家結盟了!
難怪崔家會放棄扶持多年的二皇子,難怪老太傅會為淑妃說話!
再看林家父子,看似恭敬地站在五皇子一派,眼神卻不斷往江柚白方向飄。
果然還是那副牆頭草做派。
這朝堂早就爛透了,若想革新,就得把這些人肅清乾淨!
“本侯再問一次。”江柚白的聲音忽然提高,驚得幾個文官一哆嗦,“諸位對聖旨可還有疑問?”
沉默比方才更加窒息。
李雲初看見江柚白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骨節泛白。
“既然諸位都無異議……”江柚白忽然轉身,朝三皇子方向單膝跪地,玄色袍角在金磚上鋪開如墨,“臣,恭迎新主。”
這一跪如同號令,滿朝文武嘩啦啦跪倒一片,額頭觸地的聲響此起彼伏。
李雲初心下一梗,江柚白就這樣跪了?
腿都這麼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