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的風卷著晨霧,將那聲"九轉回春露"的高喊撕成碎片。
林風望著青瓷瓶在小斯手中晃出的水痕,喉間泛起腥甜——方才與儺麵虛影的交鋒,已讓他的經脈像被火鉗反複抽打過的鐵絲。
可當他的目光掃過蘇婉兒懷中凸起的錦盒時,識海裡突然閃過楚瑤昨夜的叮囑:"燃魂露能助你突破,但會讓你識海變成活靶。"
"婉兒。"他開口時,聲音像砂紙擦過石麵。
蘇婉兒剛要撲上來,卻見他屈指彈了彈自己掌心未散的銀光,"把錦盒給楚瑤的人。"
"林郎!"蘇婉兒的指尖掐進錦盒的檀木邊緣,指節泛白,"楚瑤說這藥折壽十年,你"
"我要的不是十年壽元。"林風伸手按住她顫抖的手背,掌心的溫度燙得她一顫。
他望著遠處寒玉池騰起的白霧,眼底有金藍兩色在翻湧,"去告訴楚瑤,把三枚燃魂露全倒進寒玉池。"他頓了頓,又補了句,"用你的驚鴻劍挑開蠟封。"
蘇婉兒一怔。
她見過林風在刑場翻案時的冷靜,在邊境平亂時的果決,卻從未見過他此刻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燒成灰燼,再從餘燼裡捏出把新刀。
她咬了咬唇,終究還是解下錦盒,轉身時瞥見林風已走向寒玉池,玄色衣擺被山風灌得獵獵作響。
"柳姑娘!"聯盟高手的呼喝讓柳如煙從星盤上抬眼。
她的指尖還沾著青銅柱上刮下的鏽粉,方才對照星圖時,那些排列了百年的銅柱忽然在她眼中分出了內外雙環——內環七柱對應北鬥,外環兩柱對應輔弼。"是雙生祭壇!"她突然站起來,星盤"當啷"掉在地上。
"什麼?"最近的聯盟高手下意識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柳如煙的指尖抵著太陽穴,青樓裡學來的星象口訣與前朝密卷裡的隻言片語在腦海中炸成煙花:"容器承印,執刀覺醒他們要同時喚醒兩個人!"她猛地扯下鬢間銀簪,在地麵畫出兩個交疊的圓,"內環是養容器的爐,外環是鑄執刀的錘——林風不是第一個,是第二個!"
寒玉池的水霧漫過林風的小腿時,他打了個寒顫。
池底的寒意在灼燒的經脈裡撕開道裂縫,正好讓楚瑤差人送來的九轉回春露順著藥童的手注入池中。
藥香混著燃魂露的甜腥在水麵凝成淡紫色霧靄,他深吸一口氣,那霧氣便順著鼻腔鑽進氣海——果然如他所料,燃魂露的暴戾被寒玉的陰寒中和,變成了能包裹經脈的溫軟。
"呼——"他閉上眼,《乾坤訣》的金焰從丹田騰起,燒得血液沸騰;而識海裡那道殘印卻在此時翻湧,幽藍的造神銘之火裹著百年前的記憶劈頭蓋臉砸下來。
兩種火焰在心臟位置相撞的刹那,他的皮膚"劈啪"裂開細小的血珠,像被撒了把碎珊瑚。
"不調和,就共燃。"他咬著牙低喝,鮮血順著下巴滴進池裡,染紅一片水霧。
蘇婉兒守在池邊,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她看見林風的脖頸青筋暴起如盤蛇,看見他後背的衣物被血浸透,卻始終沒聽見他哼一聲。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發現池中倒影的起伏比林風的呼吸慢了半息。
"退!"她抽出腰間驚鴻劍,劍尖挑起一道氣刃劈向三丈外的聯盟高手,"都退到三丈外!"高手們雖不明所以,卻習慣性服從她的命令——這是將門之女刻在骨血裡的威嚴。
當最後一人踉蹌著退開時,蘇婉兒望著那道延遲的倒影,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這不是幻覺是時間錯位。"
"閣主!"柳如煙的驚呼穿透山霧。
她望著空中突然凝實的星軌,終於看清了青銅柱頂端的星辰投影在拚什麼——那是半張人臉,與林風的輪廓有七分相似,卻多了道從眉骨貫穿到下頜的刀疤。"天工閣主"她想起前朝野史裡那個叛逃的傳奇,"原來當年他根本沒被抹殺,是被封進了另一個容器!"
林風的識海裡,兩團火焰正燒出個奇異的漩渦。
金焰裡浮著他幼年抄書的竹案,藍焰裡閃著天工閣的青銅齒輪,當兩種畫麵重疊的刹那,他突然看清了那道"雙生之影"——不是敵人,是鏡像。
他試著揮出一拳,拳風未到,虛空中竟先凝出個半透明的拳印,三息後才"轟"地砸在池邊巨石上,碎石四濺。
"原來真正的殺招,是'未至先存'。"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忽然笑了。
可這笑剛揚起,識海便被一股巨力撕扯。
他抬頭望去,九根青銅柱頂端的星辰投影凝成了隻泛著幽光的手,正穿透虛空抓向他的神魂。
蘇婉兒撲過來要拉他,卻被無形力場撞得倒退三步,驚鴻劍"當"地插進泥土裡。
"引魂共鳴"林風咬碎後槽牙,那股吸力像要把他的魂魄從七竅裡扯出去。
他望著自己在池中延遲的倒影,突然想起方才領悟的"鏡照輪回"——既然因果可以延遲,那為什麼不能反向?
他閉上眼,將剛學會的"延遲因果"之力全部壓向自己。
再睜眼時,他已站在祭壇邊緣,而原地還殘留著個與他動作同步的虛影。
天際傳來悶哼,像是有人被自己的攻擊反噬。
林風伸手按住右肩——那裡的殘印不知何時停止了滲血,暗紅的血痂在晨光裡泛著詭異的紫。
他抬頭望向山巔那道戴青銅儺麵的身影,聲音裡裹著淬過毒的冰:"你引魂,我斷影——這一局,你輸了。"
山風卷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九根青銅柱的嗡鳴漸漸弱了下去。
蘇婉兒攥緊驚鴻劍衝過來,柳如煙的飛鳶正拖著刻滿星圖的玉簡掠過雲層,而寒玉池裡的水霧,不知何時凝成了兩朵並蒂的火焰,一金一藍,在晨光裡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