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寨的寨門在蘇婉兒劍下裂開縫隙時,她耳中還響著林風那聲“小心”的傳令。
玄甲擦過破門的木屑,她提劍的手卻突然頓住——本該刀光霍霍的主殿裡,隻有滿地翻倒的燭台,和正中央那具仰麵躺著的屍體。
死士統領的喉管被割得極深,血還在往青石板縫裡滲,可他渙散的眼神裡竟浮著一絲笑意。
蘇婉兒後頸汗毛倒豎,劍尖挑起對方衣襟,這才發現七十二具死士屍體以極規整的陣型環列四周,每具屍體的手腕都被割斷,鮮血順著刻在地上的紋路蜿蜒,在中央彙成一個暗紅符陣。
“這是……”她話音未落,腰間傳音符突然發燙。
柳如煙的聲音帶著破音鑽出來:“蘇姑娘!快退!那是‘歸源血祭’——王雄殘黨要用全族性命,喚醒林風體內那道‘舊我’!”
蘇婉兒瞳孔驟縮,劍脊重重磕在地麵。
符陣邊緣的血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亮,像被人點燃了引信的火繩。
她轉身要衝出去,卻見寨門“轟”地砸落,門後不知何時堆起了半人高的火油壇,火苗順著門縫舔進來,將退路燒得通紅。
“林帥!”她對著火勢大喊,卻隻聽見自己的回音撞在牆上。
同一時刻,林風正站在戰場高處。
通訊兵的馬蹄聲剛落,他右肩的殘印突然灼痛——那是與鐵心寨符陣共鳴的征兆。
“傳柳如煙!”他話音未落,傳音符已從袖中飛出,在掌心展開成柳如煙潦草的字跡。
“歸源血祭,喚醒舊我。”林風默念這八個字,眼底寒芒驟起。
他想起那日儺麵人說的“你是容器”,想起懸浮的青銅棺槨裡那道不屬於此世的呼吸。
原來王雄殘黨繞了這麼大的彎,竟是要借死士全族的血,激活他體內被封印的“另一個自己”。
“拿我的令箭。”他對身邊親衛伸手,玄色衣擺被風掀起一角,“去東南、西北、正南三地脈節點,我劃三指為引。”說罷他抬手在空中劃出三道殘影,指尖掠過之處空氣發出輕鳴,三道微光分彆沒入三個方向的山坳。
親衛領命奔出時,林風聽見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東南方的山體率先塌陷,接著是西北、正南,碎石滾落的聲音震得地麵發顫。
聯盟忠義將領立刻揮旗大喊:“封鎖所有出口!放火不救人——燒儘這邪祟!”
江湖正義領袖站在土坡上,九環刀往地上一插,三十六個江湖高手瞬間散開,以他為中心布下“天羅地網陣”。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對著鐵心寨方向冷笑:“就算有隻蚊子飛出來,也得給老子扒層皮!”
主殿內的蘇婉兒已退無可退。
血陣徹底激活,暗紅光芒映得她玄甲泛出妖異的紫,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味,熏得人頭腦發暈。
她揮劍斬向死士統領的屍身,劍尖卻突然一沉——那屍體的心臟竟在劍下跳動,“噗通、噗通”的聲音比她的心跳還清晰。
“你愛的,從來不是他……”屍體緩緩抬頭,嘴角咧到耳根,聲音卻和林風如出一轍,“是你想象中的光。”
蘇婉兒的劍勢一滯。
這個聲音太像了,像極了他在雨夜裡替她裹披風時的低啞,像極了他在沙盤前說“此戰必贏”時的篤定。
她想起林風第一次帶她去看星空,說“我這樣的寒門子,本不該看見月亮”,可她分明在他眼裡看見了比月亮更亮的光。
“住口!”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順著下巴滴在劍刃上。
劍光突然暴漲三寸,映得她眼尾發紅,“你不是他!”
屍體的笑容更盛:“你怎麼確定?你連他體內藏著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說愛?”
蘇婉兒的手開始發抖。
她想起林風右肩那道殘印,想起他每次共鳴時隱忍的痛楚,想起他說“這把刀自己開了刃”時的孤勇。
原來他早就知道,原來他一直扛著不屬於自己的重量。
“叮——”
傳訊飛鳶撞破窗紙的聲音驚得她抬頭。
一隻青銅小瓶從鳶爪中墜落,瓶身刻著“逆命”二字,瓶口還冒著青色藥氣。
楚瑤的聲音隨飛鳶而來:“服下它,她便不再是‘鞘’,而是‘刀’本身。”
蘇婉兒捏碎瓶塞,藥香混著血腥氣灌進鼻腔。
她仰頭吞下丹藥,隻覺一股熱流從丹田直衝頭頂,眼前的幻影突然變得透明——死士統領的屍體還躺在地上,真正說話的,是符陣中央那團蠕動的黑霧。
“若你成了刀,我便做你的鞘。”她握緊劍,劍穗上的紅繩被血浸透,“可鞘,也能斬人!”
劍光與血陣在半空相撞。
蘇婉兒聽見自己的玄甲裂開的聲音,聽見符陣崩毀時的尖嘯,聽見死士統領頭顱落地的悶響。
她跪在滿地血汙裡,手中劍映出林風的麵容——不是幻影,是她記憶裡最清晰的那副模樣,帶著點清瘦,卻永遠挺直脊梁。
“你還記得,我為何拔劍嗎?”她輕聲問,劍刃上的血珠順著紋路滑落,在地上濺出小朵的花。
戰場另一頭,林風正抬頭望向懸浮的青銅棺槨。
右肩的殘印灼痛如焚,像有把刀在骨頭上反複刻畫。
棺蓋不知何時裂開條細縫,一道幽藍光芒從中滲出,照得他眼底的星子都暗了幾分。
他伸手按住右肩,嘴角卻勾起笑意。
遠處鐵心寨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將那抹笑染得既溫柔又鋒利。
“來了。”他輕聲說。
棺蓋,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