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年,北朝趙國城郊河畔,一群漢人女子正浣洗衣物,她們笑語盈盈,卻不知厄運即將降臨。
羯人劉堯仗著父親劉霸是秦公石韜的親信,領著數十名如狼似虎的羯族惡徒,在鄴城周邊橫行無忌,他們獰笑著將女子們團團圍住,粗暴地扒去她們的衣物。
女子們驚恐的尖叫聲響徹雲霄,而這群禽獸卻以此為樂,肆意發泄著獸欲,鮮血順著河岸緩緩流淌,染紅了清澈的河水。
此時,石閔縱馬而來的身影,如同一道閃電劃破這令人窒息的黑暗。
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瞬間點燃了他心中怒火,青筋暴起的手緊緊握住腰間佩刀,一聲震天怒吼,縱馬衝入羯人群中,刀鋒過處,羯人們還未及反應,便已紛紛倒地。
“漢人也敢反抗?”劉堯驚恐地瞪大雙眼,卻被石閔一記重拳狠狠砸在胸口,往日囂張跋扈的他,此刻卻被石閔的淩厲攻勢嚇得魂飛魄散,加上平日裡養尊處優,身體素質極差,竟一下沒了氣息。
噩耗很快傳到劉霸耳中,這個平日裡狐假虎威的父親,得知愛子慘死,頓時如遭雷擊,癱倒在地,他顫抖著撫過兒子劉堯冰冷的屍體:“吾兒,為父定要讓石閔那廝血債血償!”他咬牙切齒地低語,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秦公府,撲通一聲跪在石韜麵前,擦了擦滿臉的鼻涕和眼淚:“秦公,那石閔如此囂張,竟敢打死我兒,他眼中根本沒有咱們羯人,更沒把您放在眼裡!若不嚴懲,咱們羯人的威儀何在?今後還如何在這中原立足?”
石韜本就對石閔這個漢人心懷不滿,平日裡的嫉妒與偏見在此刻化作了陰謀的火種。
他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心中暗自盤算:這可是扳倒石閔的絕佳機會!
當下,他猛地拍案而起,怒喝道:“好個石閔,竟敢在我秦公眼皮子底下殺人!走,隨我去見父王,定要讓他石閔付出代價!”
殿下,劉霸披頭散發,額頭在冰冷的地磚上磕出悶響,雙手高高舉起劉堯的血衣,哭聲淒厲:“大王,奴狀告漢人石閔,目無法紀、濫殺國人。”
石虎端坐在巍峨的龍椅之上,臉上陰晴不定,殿內氣氛凝重壓抑。
石韜單膝跪地:“石閔雖為父王養孫,可他平日就恃才傲物,居功自傲,全然不把我羯人放在眼裡。今日他敢為漢人公然殺我羯人,明日便敢舉兵謀反!此等不忠不義之人,若不嚴懲,恐民心儘失,將士離心呐!”說罷,偷偷抬眼觀察石虎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話音未落,滿殿羯人貴族紛紛跪地,高呼嚴懲逆賊石閔。
石虎臉色愈發陰沉,本就生性多疑的他,立即下令將石閔羈押。
校場內,石閔正手執雙刃長矛,帶著漢家兒郎操練。
石虎的三百鐵甲騎兵如烏雲壓城般湧進,將校場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羯人偏將趾高氣揚,手中長槊直指石閔的營帳,聲如破鑼般喊道:“奉趙王聖諭,即刻緝拿石閔,違令者,斬!”
“誰敢動將軍!”董潤怒目圓睜,聲若驚雷,手中虎頭湛金槍重重杵在地上,震得地麵灰塵揚起,他身後的漢將們齊刷刷抽出佩刀,個個按劍而立,目光如炬。
石閔抬手止住躁動的漢將,緩步走出,夕陽為他的玄甲鍍上血邊,身後親衛緊隨,手中強弩泛著森冷殺意。
石閔目光如鷹,掃視著四周,沉聲道:“趙王可曾言明,我所犯何罪?”
羯人偏將被這氣勢震懾,後退半步,色厲內荏道:“目無法紀、濫殺國人、意圖謀反!”
石閔冷笑一聲:“荒謬!意圖謀反?好個莫須有罪名!我石閔若有反心,何苦一次次出生入死,守著這趙國疆土?!”言語間滿是不屑與憤怒。
羯人偏將揮舞長刀,聲嘶力竭地喊道:“我等奉趙王聖諭前來,你等逆賊,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董潤怒不可遏,手中虎頭湛金槍如閃電般刺出,槍尖瞬間抵住羯人偏將的咽喉:“敵軍犯境之時,是誰率領我們浴血奮戰,以血肉之軀為趙國百姓築起防線?今日僅憑幾句讒言,就要拿我家將軍,當我們漢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成?”
漢軍陣營中頓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應和聲,聲浪衝天,似要掀翻校場上空的雲層。
羯人偏將見勢不妙,揮刀嘶吼:“休得聽他們狡辯,動手!”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急促馬蹄聲——彭城公石遵策馬狂奔而來,手中高舉趙王的金錯詔書:“趙王有令,石閔即刻解甲,隨我入宮!”
石遵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將詔書狠狠塞進石閔掌心:“修成侯,今日你當真要把性命葬送在這讒言裡?”他湊近石閔耳畔,眼神焦灼:“今日你若真違抗聖命,謀反之罪便成事實!那些跟著你出生入死的漢家兒郎怎麼辦?你阿姐又該如何自處?”他緊緊攥住石閔的手腕,壓低聲音:“先保住命再說。”
石閔抬頭,目光掃過身旁漢軍將士們緊繃的弓弦,掃過他們眼底燃燒的怒火與擔憂,掃過那些與他一同浴血奮戰、親如手足的麵孔,良久,他重重一歎:“末將遵旨。” 眼底翻滾的怒火尚未平息,卻將腰間兵符解下拋向董潤。
巍峨的趙王宮殿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殿中諸臣或低頭斂目,或神色各異。
石閔卸去戰甲,與石遵並肩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聽著頭頂傳來石虎震耳欲聾的咆哮:“修成侯可知罪?”
石閔突然挺直脊背,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目光堅毅,毫無懼色:“大王明察!臣一心為趙,問心無愧!”
“父王待修成侯不薄,對他委以重任,他卻愈發囂張跋扈,此次公然打死劉堯,便是不將我羯人放在眼裡,長此以往,必定會引發更多漢人效仿,動搖我大趙根基!”石韜單膝跪地,眼底滿是狠厲。
石遵膝行半步,恭敬遞上一卷帛書:“父王,這是鄴城百姓聯名血書,字字血淚控訴劉堯當街擄掠殺害漢人女子二十餘眾,惡行累累。”他的聲音帶著顫意,“兒臣鬥膽請命,願親自徹查此案,若有半句虛言,甘願領罰!”
石虎看著帛書,他略作思忖:“即便劉堯有罪,也輪不到修成侯來處置!修成侯越權擅斷,是否意圖謀反?”石虎的質問聲在大殿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臣誓死效忠大趙,絕無半點反心!”石閔重重叩首。
石虎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石閔是他看著長大的養孫,自幼驍勇善戰,為趙國立下赫赫戰功,他心底對石閔本有幾分喜愛與看重,可轉瞬又被帝王的權衡之術掩蓋,“朕念你往日有些戰功,今日不斬你頭顱。來人呐……”
話音未落,太子宣步伐匆匆趕至大殿:“父王!這是北關八百裡加急軍報……如今局勢危急……”
石閔猛地抬頭,眼中燃起熾熱的鬥誌:“臣請命鎮守北關!戴罪立功!”
石虎凝視著石閔,沉默良久,緩緩開口:“北關乃我趙國要地,若你能守住,朕既往不咎;若守不住疆土,提頭來見!”
他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臣定當死守北關,不負大王重托!若有半點閃失,甘願以死謝罪!” 言罷,他起身離去,腳步堅定。
石韜急得想要再進言,“父王,石閔他……” 卻被石虎一聲怒吼打斷:“夠了!此事已定,休得再議!”
石韜聞言,心中雖有不滿,卻也不敢再言語,隻能伏地叩謝,眼中滿是怨憤。
夜幕中,董潤與張溫軍帳中坐立難安。
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騷動聲——那些被劉霸收買的將領正煽動士兵嘩變。
“董將軍、張將軍!大事不好!營外已聚集千人!局麵快要失控了!”小將士滿臉焦急地撞開帳門,鎧甲上還沾著被潑的菜湯,“他們說石閔將軍要被斬首了”
話音未落,董潤猛地起身,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我看誰敢胡言亂語!”說罷大步跨出軍帳。
營地上火把通明,憤怒的士兵們將營帳圍得水泄不通,一張張麵孔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扭曲而瘋狂。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喊道:“將軍殺了羯人,趙王定會降罪,我們都得受牽連!”
董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卻又迅速冷靜下來,揚聲道:“羯人劉堯當街淩辱漢家女子,此等惡行,人神共憤!將軍殺他,是為民除害,是替天行道!你們之中,誰的妻女願做待宰羔羊?”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低泣,不少人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兒,想起了那些被羯人欺壓的漢人百姓,心中的怒火與愧疚交織,原本被煽動的士兵們,此刻紛紛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遠處的羯人士兵舉著酒囊在漢軍營帳外晃蕩,穢言惡語混著酒氣撲麵而來:“漢人狗奴才,也敢跟羯人作對!你們的主將要當階下囚嘍!”話音未落,啃剩的羊骨、帶著殘渣的酒壺便如雨點般砸向漢軍營門,羯人士兵卻愈發囂張,他們齊聲高呼:“殺反賊!殺反賊!”
漢軍將士們腰間的佩刀被攥得“咯咯”作響,壓抑的怒火在營區中翻湧。
羯人群中爆發出更刺耳的哄笑,有人扯開衣襟露出刺青:“有種來打啊!看是你們的破槍快,還是我們的彎刀利!”
就在漢軍將士們怒不可遏,即將拔刀相向的千鈞一發之際,校場中傳來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石閔緩步走來,腰間未曾佩劍,卻自帶一股令人膽寒的氣勢,那雙經曆過無數廝殺的眼神掃視全場,喧鬨的校場瞬間陷入死寂。
石閔屹立校場中央高台,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勢:“我石閔一生光明磊落,所作所為無愧於心!今日我便站在此處,若有誰覺得我有罪,大可上前取我項上人頭!但若想借此事擾亂軍心,休怪我刀下無情!”他的怒吼震得人耳膜發疼。
人群騷動片刻,四周突然陷入死寂,卻無人敢上前。
他趁機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漢軍將士們堅毅的麵龐,亦掠過羯人臉上嘲諷的譏笑:”趙王命我鎮守北關,願隨我生死與共的請上前一步!“石閔昂首挺胸,字字鏗鏘有力,響徹整個校場。
話音未落,董潤與張溫闊步而出:“末將願為先鋒!”眼神中滿是視死如歸的決絕。
身後突然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 —— 三千漢家兒郎轟然踏步,單膝跪地,齊聲高喝:“末將願追隨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聲浪如驚雷炸響,漢軍陣列如萬馬奔騰,羯人們的訕笑聲戛然而止,望著眼前湧動的人潮,握著酒囊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卻仍強作鎮定地叫囂:“不過是群送死的”
三日後破曉,鄴城北門甕城裹著霜霧。石閔身披玄甲,胯下朱龍馬昂首嘶鳴,身後三千漢軍將士如鐵鑄般挺立,隊伍前列,董潤緊攥虎頭湛金槍,槍纓染著前日校場羯人潑來的酒漬,此刻已凍成暗褐的冰碴。
崔安安策馬追來,鬢發被朔風吹得淩亂,懷中緊抱著連夜縫製的裘衣。
“阿姐,去了北關,今後許是很長時間見不到阿姐了。”石閔望著眼前熟悉的麵容,眼中滿是壓抑的不舍與無奈。
“所以阿閔連與我好好告彆一下都不願了?” 崔安安眼眶泛紅,指尖輕撫過他麵頰舊傷,聲音哽咽:“如若可以的話,阿姐真想陪著阿閔一同前去。”眼中儘是眷戀與擔憂。
石閔露出一抹微笑,帶著幾分苦澀:“北關那裡天寒地凍的,阿姐想去,阿閔也是不舍的。”
崔安安捧起疊得整齊的裘衣,布料上細密的針腳在燭光下閃爍:“阿閔,北關環境惡劣,我替你多準備了些禦寒的衣物。”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仿佛每一針每一線都縫進了牽掛。
石閔接過衣物,指尖觸到布料上還帶著的溫熱,心頭一緊:“這些都是阿姐熬了許久的夜,親手為我縫製的,阿姐的情義,阿閔永記於心。”
他凝視著阿姐眼下的青黑,滿心疼惜,伸手覆上阿姐冰涼的指尖,卻在觸到密密麻麻的針眼時,無比輕柔。
“癡兒,你是阿姐的弟弟,阿姐當然得對你好。”崔安安嗔怪地輕拍他手背,眼中滿是寵溺。
石閔突然一把將崔安安拽入懷中:“阿姐,還記得我們曾約定,阿姐為我更衣,我為阿姐束發。”話語中帶著孩童般的期盼。
崔安安輕拍他的後背,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阿閔,我會等你回來。”
“阿姐不許食言!”石閔將她摟地更緊了一些。
“一言為定!”崔安安抬手替他理了理淩亂的發絲,“無論多久,阿姐都會等著阿閔歸來!”
石閔深吸一口氣,轉身翻身上馬,仰頭望向北方,握緊韁繩,卻始終不敢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衣物,仿佛還能觸到阿姐指尖的溫度。
前方,是未知的戰火與嚴寒;身後,是最柔軟的牽掛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