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明怔愣地看著葉綰綰。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來……
竇明不理解。
她不應該憎恨他們嗎?不應該冷眼看著他們的下場嗎?不應該落井下石,儘情嘲笑他們的無能嗎?
為什麼她要來。
不對,她就是來嘲笑的。
而且是當麵的。
葉綰綰掃過他們幾個人,除了池顏的歡喜又帶著一絲彆扭,江賜是尷尬,白霧是氣憤委屈,季長懷是黯然。
竇明的刻薄則是擺在明麵上了。
葉綰綰笑了一聲,“竇明,我對不起你過嗎?”
竇明表情一僵,“沒有……”
葉綰綰聲音很輕,“所以你那是什麼表情?以為我過來嘲笑你?”
葉綰綰哈哈笑了起來,“你配嗎?”
竇明臉色難看。
葉綰綰擺手,“下一個,不想跟你說話,晦氣,季長懷,你求不求。”
大家尷尬。
江賜也伸手扯了扯竇明,“算了。”
竇明卻推開了拉他的江賜,“你不想讓我說,我偏要說,對,我就是討厭你,討厭你高高在上,討厭你什麼都信手拈來,討厭你與生俱來的天賦,為什麼都是弟子,你就能得師尊看重,為什麼都是人,你就什麼都會!”
“葉綰綰,你都不知道每次你領悟了新招,我有多麼的恨你,恨你的天賦,更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天賦平平,不能讓師尊看我一眼!”
“為什麼!”
竇明撕心裂肺地哭喊,“為什麼我就那麼沒用!”
“為什麼!”
季長懷等人震驚地看向了竇明。
竇明淚流滿麵,“我恨你,我更恨沒用的自己,我什麼都不會,就是對土靈術的掌控都是靠你指點才能領悟,你什麼都沒說,隻是看著我,可我隻覺得你在嘲笑我,對,我自卑我小人我齷齪,可我錯了嗎?”
“我隻是想要努力,隻是想要跟上大家,可不管我怎麼追,我都追不上你,那我就不追了,我甩掉你不行嗎?我不想看到你不行嗎!”
“我討厭你當我師妹不行嗎?”
他不顧一切地傾瀉情緒,“我就是不想看見你不行嗎?!”
無上宗眾人震驚失語。
長老台的長老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璃看向了閆定,笑問:“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
閆定臉色蒼白。
青璃遞給了他一瓶藥,“吃了,彆暈了,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因為你的無能,造成了什麼後果。”
葉綰綰隻是看著他,甚至都沒有移動過一步,“所以呢。”
“所以什麼所以,我隻是討厭你而已,但我沒本事趕你出宗門,是小師妹的到來,搶走了師尊的寵愛,而你好死不死,不能突破了,我當時就想,哈哈哈哈葉綰綰你也有今天,你也有這樣的時候,你活該啊!”
“哈哈哈哈。”
竇明的癲狂大笑響在了城樓,大家都難以置信地看向他,可漸漸的,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因為竇明在說:“你以為無上宗真的很歡迎你嗎?你以為大家都很喜歡你嗎?成文掌門每月初一在早會誇你的時候,大家對你的厭惡就多一分。”
“你以為你天才,可你在我們眼裡什麼都不是。”
“你什麼都不是!”
“葉綰綰,你什麼都不是!”
他大聲的重複,像是要借此給自己壯膽,告訴自己,他是對的!
是對的!
“不是的。”突然一聲反駁,竇明一頓,他憤怒地回頭看去,“誰在說話!”
一個穿著不合身的宗服的弟子站了出來,他紅著眼睛說:“不是的。”
葉綰綰目光一頓,看向了這年僅十五的少年,是在馭獸師比賽裡,死死地攥著玉牌留下來的那個少年。
“承安。”
葉綰綰突然道出來的名字,讓所有人一陣意外。
少年亦是,他怔愣地看向了葉綰綰,可眼淚卻已經流了下來,他跪地向葉綰綰磕頭,“師叔,您還記得我。”
竇明一愣。
喊葉綰綰師叔,那就是更小一代的弟子了。
“承安……”眾人瞳孔一縮,“他是範謙師兄的弟子!”
觀眾席無比意外。
“範謙?這個名字好耳熟。”
“我去,這不是無上宗主峰的範天才嗎?二十歲破金丹,天賦極其驚人,雖然是比不上葉綰綰那種妖孽,可也很厲害了啊!”
“啊,是他啊,我記得他好像是成文的弟子,掌門徒弟啊,咋了,如果是他的弟子,那掌門三代怎麼混成這樣了。”
承安這身宗服可是舊得有些過分了。
而且極其不合身。
看起來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褲腳都是挽起來的。
“估計是他師父的。”
“奇了怪了,主峰三代的弟子,不至於混得這麼差吧。”
“範謙啊,我記得他五年前出了一次任務,出事了,之後就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眾人倒抽口氣,“死了?”
“那沒有,不過……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他沒了一條腿。”
眾人一愣。
“被蠻獸咬的,據說同行的師弟,不知分寸招惹了五階妖獸,為了救人,他去了,最後人救回來了,但他的一條腿沒了。”
大家臉色煞白。
“這……”
有人忙說,“不過能在五階妖獸的狂暴下把人救回來,還活著回來,已經很厲害了。”
“是啊,這件事後,大家都在替他惋惜,不過現在看來,他失去的不止一條腿,還有彆的。”
大家沉默。
一個沒了天才頭銜的天才啊……
能有什麼下場。
大家都能想到了。
承安哽聲道:“當年師父任務失敗,回宗之後沒有安慰,沒有救治,隻有責難,他一個人跪在山門,求掌門師公不要趕他離開,是葉師叔給師父求情,還送了一顆四品養氣丹,救了師父一命。”
咚。
承安磕頭,“我當年跟著師父跪在山門,我記得師叔,你說,師父的名字真好記,”他抬起頭,流著淚,“居然叫飯錢。”
明明在哭,可承安說起這件往事,卻是懷念,是高興。
葉綰綰沒說話。
“當年因為師叔的求情以及師叔的救濟,我師父才僥幸保全了性命,師叔在無上宗的日子,是我們師徒最好過的時候,我怎麼會恨她。”
“我為什麼要恨她?”
承安看向了竇明等人,“整個無上宗,需要我師父的時候,就把他帶在嘴邊,一直誇他,捧他,等我師父沒用了,就把他丟棄在一邊,任他自生自滅,任他受人欺辱,可我師父也是因為救與他同行的師弟們,才會被妖獸咬斷了一條腿!才會淪落到被人罵廢材的地步啊!”
“他明明也是風光無限的天才,是為了救你們!”
“為了所謂的師門!”
承安淚流滿麵,“可無上宗呢,他跪了三天,隻有當年才十二歲的師叔來幫我們,隻有她,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特彆是你!”承安指著竇明,“就是有你這種人,無上宗才會變成這模樣!”
“它完了!”
“它——爛了!”
少年的控訴混雜著哭腔,響在半空。
好似打在了首陽山每個無上宗弟子的臉上,竇明跌退了兩步,神色怔怔,青璃沒說話,於春有些擔心,“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