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的容貌是很溫和的。
遠看，是個鄰家長輩的和善模樣。
近看，是個能夠與弟子論道半夜的貼心師父。
他長得一直不差。
或者該說修仙中人大多長得不醜，蛻變了凡人肉胎，滌蕩去濁之後的靈魂與蛻變的氣質，就是五官普通的都有幾分不俗。
而本就五官優越的就更不用說了。
當得上美人兩字。
不過青璃覺得自己的眼光很高，因為整個無上宗，能在她這裡排得上美人名號隻有一個，那就是閆定。
成文不醜，可在見到他的第一眼，青璃就不喜歡。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沒有錯。
多年後的今天，青璃還是覺得他醜。
醜得麵目可憎，連著這一身與他一樣的無上宗道袍，都叫人生出了幾許厭惡與反感。“你換臉就換臉，為什麼要連衣服都換回來。”
青璃突然說出的這句話，沒頭沒尾。
成文跟成武、明塵都是一愣。
成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道袍，“是我們無上宗的，沒穿錯呢，師妹。”
青璃大笑，她快笑出眼淚，“說真的，師伯如果還活著，肯定恨不得回到當年，把你身上這一身衣服扒下來。”
“連著裡衣一起扒下來！”
青璃冷笑，“你怎麼有臉穿呢。”
“怎麼有臉？”
成文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有些許凝滯，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他卻也跟著笑，“是啊，他確實是想扒下來的。”
青璃一頓。
成文輕聲說，“可他死太快了，沒扒成功。”
這一句話出來，青璃愣住了。
“你……”
成文卻是笑得溫和，“師妹，這麼吃驚做什麼，說真的，我都沒想到老祖會請你出來，真的很讓我頭疼呢。”
“不過區區半年，你就殺了我多少人，又趕了我多少人，你猜大家為什麼要跟著我一起對付你。”
成文一臉無奈地笑著，“因為師妹你太狠啦。”
青璃臉色難看。
“你管管自己的榆木峰就算了，卻把你榆木峰上的那一套搬到其他人身上，不讓大家克扣弟子用度，不讓大家收取賄賂，還因為承安跟範謙一事，重罰十多位大長老，按門規清理上下，不給他們留一點活路。”
成文搖頭，“太過了啊，實在太過了啊！”
青璃厲喝：“因為他們該死！”
“我已經放過他們一馬了！”
成文卻在笑，“師妹你還是太天真了，你可知道，水至清則無魚，重典之下，是能猛藥去屙，可也容易逼人造反啊。”
青璃一怔。
“你想要拔除無上宗的毒瘤，想要走與我完全不一樣的路，所以你雷厲風行，快刀斬亂，可你想，其他人想嗎？”
“他們不想，但他們又想留在無上宗，那就隻能你去死了。”
青璃沒說話，她隻是看著成文。
可四周所有人卻在看著她，那複雜又同情又懼怕的目光裡，有譴責，有不高興，有幸災樂禍，還有憎恨的活該。
可沒有一人站她。
沒有。
所以她為無上宗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錯的？
那自嘲之意一點點地浮上心間，青璃想笑，想大笑，她做的這些，原來在他人眼中看來，卻全是笑話。
全是多餘！
成武跟明塵都沒出聲，他們知道成文的厲害。
青璃的道心在亂。
於春哭著道：“師父！你沒錯，你沒有錯！”
可無上宗來此四十多人，加上弟子一百多人，一共兩百來人，除了一個於春，卻沒有人站她。
沒有。
葉綰綰與李萬知他們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
青璃荒涼的笑聲太過悲傷。
每一個人都看了過來。
“是我妄想了。”青璃大笑出聲，聲音裡有淚，“是我天真了！”
但。
一把劍出鞘，劍出鞘的錚然聲，打破了無上宗的氛圍。
“可她沒有錯。”
這一聲平靜的回複，讓青璃一怔。
隻見一直坐著的閆定站了起來。
靈劍抵在了成文的脖頸處。
沒有人想到，他會起來。
成文亦是，他怔愣，他驚訝，“閆師弟？”他從沒有想過閆定會有此舉。
閆定平靜地看向了成文，“師兄，我一直在想，你如果不來就好了。”
成文表情微僵。
閆定說不出自己的心情，他看著成文，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悲傷，“我一直都在想，你如果不出現在這裡，多好。”
“你為什麼要來！”
閆定厲喝一聲，他長劍刺入了成文的胸膛，“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成武跟明塵見情況不對，猛然出手，兩人一人擋住了閆定，一人護住了成文，可閆定卻還趁機打出了一掌，叫靈劍穿透了成文的胸膛。等成武把人接過去，就見成文胸膛的鮮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閆定的佩劍，可都是天品法寶。
這一劍下去，那劍氣正在經脈內肆虐，瘋狂地破壞著他的臟腑，成武快速地給成文封住穴位，可化神全力一擊，就是他自己也無法化解。
他大怒：“閆定，你瘋了！”
“這是我們的師兄！”
閆定雙眼微紅，他聲音冷厲，“可青璃也是我的師姐。”
他邁出一步。
“無上宗也是養我護我的宗門！”
“怎容你們放肆！”
聲音落下，就見弟子那方，季長懷跟池顏他們迅速行動，局麵反轉，而站在閆定他們身後的悟真跟靈雲等長老。
卻也同時出手。
青璃已經愣住，連於春也是，“他為什麼變化這麼大。”
為什麼？
明塵怒喝，“你乾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閆定冷眼看了過去，“我什麼時候與你們說好？”
兩人回想起來。
卻發現閆定根本就沒有答應他們。
可他們不明白。
“你發什麼瘋，我們可是與你多年的師兄弟，是成文師兄救了你一命……你現在居然殺他！”成武幾欲抓狂！
“夠了。”閆定憤怒地看向了他們，可眼中儘是悲傷，“若是我欠你們一條命，那我可以用我的命還給你！我已經錯過一次了。”
“你們還要讓我再錯多少次？”
“還要多少次！！”
“閆定道尊，你是不是要等所有的東西失去之後，才後悔。”
“是不是要……”
“等所有人都死光了，你才醒悟過來，所謂的救命之恩，不是這麼報的。”少女的話音回響在耳旁。
閆定隻覺得好笑。
他從沒有想過，教會他這個道理的會是自己的徒弟。
前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