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天皇陛下!板載!!”
一名日軍曹長,揮舞著軍刀,聲嘶力竭地嘶吼著,第一個衝出了殘破的陣地。
他的身後,是成千上萬個和他一樣,臉上塗抹著泥土和瘋狂的士兵。
他們如同決堤的洪水,漫過了丘陵,衝向了那片在朝陽下泛著金屬光澤的平原。
沒有炮火掩護,沒有坦克協同,甚至沒有像樣的戰術隊形。
這就是梅津美治郎的“總攻”。
用十萬條人命,去衝擊一個由鋼鐵和烈焰組成的防線。
原田健助,一名來自北海道的普通士兵,就夾在這股人潮之中。
他隻有十九歲,參軍前,是村子裡最好的漁夫。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和鄰村的姑娘說上一句話,就被一紙征兵令,送到了這片陌生的、冰冷的土地。
他不懂什麼“大東亞共榮”,也不明白“武士道”的深奧含義。
他隻知道,如果不衝,身後的督戰隊會用機槍把他打成碎片。
如果衝上去,或許……或許還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不,聯隊長在出發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們不是去戰鬥,我們是去死亡!用我們的死亡,去換取帝國的榮耀!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綁著帝國最後的希望!去吧,用你們的身體,去炸毀支那人的鐵烏龜!”
原田健助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綁著的那個沉甸甸的炸藥包,導火索的拉環,冰冷地硌著他的手指。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向一個巨大的、正在瘋狂轉動的絞肉機。
他身邊,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士兵,跑著跑著,突然摔倒在地。
後麵的人根本來不及躲閃,無數隻軍靴,從他的身體上踩了過去。
原田隻聽到一聲短暫的、被踩碎的悶哼,然後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不敢回頭,隻能麻木地跟著人潮,繼續向前。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帶來了遠方那片鋼鐵陣地傳來的、金屬摩擦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死神在磨礪他的鐮刀。
然後,他聽到了。
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密集的、如同暴雨敲打鐵皮屋頂般的聲音。
“噠噠噠噠噠噠——!”
一道道火鞭,從兩公裡外的鋼鐵陣地上,橫掃而來。
原田健助眼睜睜地看著他前方,第一排衝鋒的士兵,像是被割倒的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30毫米的機關炮彈,擁有恐怖的殺傷力。
它能輕易地撕開人體,將血肉和骨骼,炸成一團模糊的紅色霧氣。
被擊中的人,根本沒有完整的屍體,往往是上半身還在,下半身就已經消失不見。
原田身旁的一名軍官,剛剛還在揮刀大喊“衝鋒”,下一秒,他的頭顱就像被重錘擊中的西瓜一樣,猛地炸開,紅的、白的,濺了原田一臉。
溫熱的、帶著腥味的液體,讓他那因恐懼而麻痹的神經,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想尖叫,想轉身逃跑,但身後的人潮,推著他,裹挾著他,讓他無法後退一步。
“趴下!隱蔽射擊!”
有軍官在徒勞地嘶吼。
但在這片平坦得連一棵樹都沒有的平原上,又能往哪裡隱蔽?
所謂的射擊,更是可笑。他們手中的三八式步槍,連給對方的裝甲撓癢癢都做不到。
這不是戰鬥,這是一場屠殺。
“麒麟”步兵戰車組成的鋼鐵防線,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堤壩。
它們那永不停歇的火舌,貪婪地吞噬著衝上來的人命。
彈殼如同瀑布一般,從拋彈口傾瀉而出,在車體周圍,迅速堆積成了一座座金黃色的、冒著熱氣的小山。
一名年輕的機槍手,眼睛死死地盯著瞄準鏡,手指機械地扣動著扳機。
他的視野裡,全是奔跑的、倒下的、被撕碎的人影。
起初,他還會因為擊中目標而感到一絲緊張和興奮。
但現在,他的心中隻剩下麻木。
這和他訓練時打靶沒有任何區彆。不,比打靶還要簡單。
因為靶子是固定的,而這些人,卻會自己爭先恐後地撞到你的槍口上來。
“換彈鏈!”
車長冷酷的聲音在耳機裡響起。
機槍手迅速地拉開供彈機蓋板,將一條新的彈鏈裝了進去。
就在這短暫的幾秒鐘停火間隙,他看到,有幾名日軍士兵,已經衝到了距離他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那些人的眼睛,是血紅色的,裡麵燃燒著一種不屬於人類的瘋狂。
“轟!轟隆隆——!”
就在這時,後方的炮兵陣地,也開始發出怒吼。
成百上千發155毫米口徑的炮彈,如同冰雹一般,越過前方的防線,精準地砸進了日軍後續的衝鋒梯隊之中。
大地,在哀嚎。
一團團巨大的火球和黑色的煙柱,在日軍的後方騰起。
每一發炮彈的落下,都會在密集的人群中,清空出一片直徑數十米的圓形空地。
空地裡,隻剩下殘肢斷臂和焦黑的泥土。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擋日軍的衝鋒。
後麵的人,踏著前麵同伴的屍體,繞過彈坑,繼續向前。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前方那道正在噴吐火舌的鋼鐵防線。
“他娘的……這幫鬼子,是吃錯藥了還是被洗腦洗傻了?”
在後方幾公裡外的一處高地上,李雲龍舉著望遠鏡,看得牙根直癢癢。
他打了半輩子仗,什麼樣的惡戰沒見過?
白刃戰,陣地戰,圍點打援……但像今天這樣,用純粹的人命去填戰線的場麵,他也是第一次見。
這已經超出了戰爭的範疇,這是一種近乎邪教般的獻祭儀式。
“他們的指揮官,瘋了。”政委趙剛的臉色也很凝重:“梅津美治郎,這是在用他最後的兵力,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豪賭。他賭的是,我們的士兵,會因為這種慘烈的屠殺,而產生心理崩潰。”
“崩潰?”李雲龍“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想讓老子的兵崩潰?他梅津美治郎還嫩了點!當年在351旅,什麼場麵沒見過?告訴弟兄們,彆把他們當人看,就當是一群發了瘋的野狗!給老子狠狠地打!”
“不過話說回來,”李雲龍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總司令這一手,可真是夠絕的。把鬼子最後的家底全都引到這片開闊地來,用炮彈和機槍子彈給他們開一個盛大的歡送會。這買賣,劃算!”
趙剛看著遠處那如同人間煉獄般的景象,再看看身邊這個還在算計著“劃算不劃算”的老搭檔,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或許,也隻有李雲龍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才能在這種超出常人理解的戰爭麵前,還保持著如此旺盛的鬥誌。
日軍的第一波衝鋒,在付出了超過兩萬人的傷亡之後,終於有零星的士兵,衝破了第一道火線,衝到了“麒麟”步兵戰車的麵前。
原田健助就是這幸運兒……或者說,不幸兒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過來的。他隻記得,身邊的戰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他一直在跑,一直在跑,直到他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
他摔得七葷八素,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趴在了一輛巨大而猙獰的鋼鐵怪獸腳下。
那怪獸的履帶,比他的人還要高。
車體上,還殘留著被鮮血和碎肉染紅的痕跡。
它的30毫米鏈式炮,正轉向另一個方向,瘋狂地掃射著。
原田的大腦,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爬起來逃跑。
但聯隊長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用你們的身體,去炸毀它!”
他顫抖著,伸出手,摸向了胸口的炸藥包。
就在這時,那輛步兵戰車的側麵艙門,突然打開了。
一個穿著龍國軍裝的士兵,探出半個身子,手裡端著一把短管自動步槍,對著外麵正在接近的幾名日軍士兵,就是一梭子。
“噠噠噠!”
那幾名日軍士兵,應聲倒地。
那個龍國士兵的臉上,非常年輕,甚至還帶著一絲稚氣。
他的目光,掃過地麵,正好與趴在地上的原田,對上了。
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原田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厭惡,和一絲……不忍?
而那個年輕的龍國士兵,也看到了原田那張被硝煙和血汙弄得一塌糊塗的臉上,那雙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眼睛。
他不是一個瘋狂的武士。
他隻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被推上戰場的少年。
年輕的龍國士兵,猶豫了。他手中的槍口,微微垂下了一點。
然而,就是這零點一秒的猶豫,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
原田健助的身後,一名已經身中數槍、腸子都流了出來、卻依舊靠著最後一口氣爬過來的日軍軍曹,用儘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一枚手榴彈,扔進了那個剛剛打開的艙門裡。
“轟——!”
一聲沉悶的爆炸,從步兵戰車的內部傳來。
那個年輕的龍國士兵,身體猛地一僵,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股濃煙,從艙門裡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