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州,一號碼頭。
天色剛蒙蒙亮,這裡已是人山人海。
空氣中混雜著海風的鹹腥、人群的汗味、以及街邊小販油鍋裡傳來的食物香氣。
數以百計的記者擠在警戒線後,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他們的長槍短炮早已對準了碼頭中央那個新搭建起來的、高聳的木製平台。
平台通體漆黑,背後是那艘初具雛形的航空母艦龍骨,鋼鐵的巨獸在晨光中沉默地佇立,像一座獻祭用的遠古祭壇。
人群的嗡嗡聲如同潮水,各種語言交織在一起。
“上帝,他真的要這麼乾嗎?在二十世紀,公開處決一個敵國海軍總司令?”一個金發碧眼的鎂佬記者一邊調試著他的相機,一邊對旁邊的同行低聲說道。
“誰知道呢?這個劉文鋒,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過,這可是頭條,天大的頭條!”他的同行,一個大罌記者,興奮得滿臉通紅。
而更多的,是本地的龍國百姓。
他們從四麵八方湧來,臉上帶著各種複雜的表情。
有仇恨,有快意,有激動,也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惶恐。
“真的要殺山本五十六?那個指揮飛機炸了我們那麼多地方的大鬼子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使勁地踮著腳,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報紙上都登了,還能有假?劉司令員真是咱們的活菩薩!殺得好!殺得痛快!”旁邊一個漢子揮舞著拳頭,眼眶卻有些濕潤。
他的家,就毀在霓虹人的轟炸之下。
輿論的漩渦中心,李雲龍卻像是沒事人一樣,背著手,在刑場周圍來回溜達。
他頂著個“刑場總指揮”的頭銜,神氣活現,看誰不順眼就上去吼兩嗓子。
“哎哎哎,那個戴眼鏡的,說你呢!相機往哪兒伸呢?想拍咱們航母的機密是吧?信不信老子把你那玩意兒給你撅了!”李雲龍指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記者,唾沫星子橫飛。
那記者嚇得一哆嗦,連忙把鏡頭放低。
“還有你們!”李雲龍又轉向另一群顯得過於興奮的外國記者:“都給老子老實點!一會兒該你們拍的時候,隨便拍!誰他娘的敢在老子的地盤上煽風點火,彆怪老子的槍不長眼!”
他這麼一吼,原本有些騷動的記者群頓時安靜了不少。
看著這群平日裡眼高於頂的“無冕之王”被治得服服帖帖,周圍的士兵們都憋著笑,心裡對這位李軍長佩服得五體投地。
……
就在這碼頭上一片喧囂之時,總督府的臨時囚室裡,卻安靜得能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
房間不大,但打掃得一塵不染。山本五十六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海軍大將禮服,盤腿坐在地上的榻榻米上,閉目養神。
他已經三天沒有刮胡子,下巴上冒出了一層青灰色的胡茬,但這並未讓他顯得頹唐,反而增添了幾分屬於武士的堅毅和滄桑。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作為一名軍人,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隻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生命,是他從未想過的。
他不是死在驚濤駭浪的艦橋上,也不是死在與敵人殊死搏鬥的炮火中,而是像一個罪犯一樣,被公開處決。
這是恥辱,但更是命運。
沉重的鐵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山本五十六睜開眼,看到的卻不是荷槍實彈的衛兵,而是劉文鋒。
劉文鋒獨自一人,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日式食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換下了一身戎裝,穿著簡單的黑色便服,看上去就像一個鄰家的普通青年。
可山本五十六知道,這副平凡的皮囊下,包裹著的是怎樣一個瘋狂而恐怖的靈魂。
劉文鋒走到山本五十六麵前,將食盒放在矮幾上,盤腿坐了下來,動作自然得仿佛是在自己家裡招待一位老友。
他打開食盒,一層一層地將裡麵的菜肴擺了出來。
頂級的藍鰭金槍魚大腹,切得厚薄均勻,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油脂光澤。
剛剛炸好的天婦羅,金黃酥脆,還冒著絲絲熱氣。
一壺溫得恰到好處的“獺祭”清酒,配著兩個小巧的青瓷酒杯。
地道的日式料理,是為他準備的斷頭飯。
“嘗嘗吧。”劉文鋒將一雙筷子遞了過去:“專門從津門請來的廚子,手藝應該還過得去。”
山本五十六看著眼前的飯菜,又看了看劉文鋒。
他沒有從對方眼中看到絲毫的憐憫或炫耀,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這種平靜,比任何羞辱都更讓他感到寒冷。
他沒有拒絕,接過了筷子。
作為一名帝國海軍大將,他有自己的尊嚴。
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要保持體麵。
他夾起一片金槍魚,送入口中。
魚肉入口即化,豐腴的油脂瞬間在舌尖上爆開,鮮美的味道讓他有片刻的恍惚。
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到如此純正的家鄉味道了。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房間裡隻有山本五十六細微的咀嚼聲。
劉文鋒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像一個極有耐心的獵人,在欣賞自己的獵物做最後的掙紮。
終於,山本五十六放下了筷子。
他吃得不多,但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充滿了屬於貴族的儀式感。
他端起酒壺,為劉文鋒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清冽的酒香彌漫開來。
“劉將軍,我敬你一杯。”山本五十六端起酒杯,聲音平靜無波。
劉文鋒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沒有說話。
“作為一名軍人,我佩服你。”山本五十六看著杯中清澈的酒液:“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怕,也最出色的對手。”
劉文鋒嘴角微微上揚,不置可否。
“但在我死之前,”山本五十六抬起頭,目光如炬,直視著劉文鋒的眼睛:“我能否問你幾個問題?”
“問吧。”劉文鋒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
“感謝。”山本五十六點了點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像一團火。
他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你做的這一切,從晴島到閩州,從賣給我們武器到向我們宣戰,再到今天置我於死地。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山本五十六死死地盯著他:“不要跟我說那些在記者麵前講的場麵話。我要聽真話。你我之間,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任何偽裝了。”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敗給了一個怎樣的人,敗給了一種怎樣的野心。
辦公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劉文鋒看著山本五十六,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他緩緩端起自己的酒杯,輕輕晃動著。
“和平。”
他吐出兩個字,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我要的,是絕對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