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原本是當地一個富商的宅子,現在被改造成了指揮部。
“這裡環境不錯。”饒穎芳看著院子裡的假山池塘,點點頭。
“將就住幾天吧。”劉文鋒有些不自在:“條件比不上利州。”
“已經很好了。”饒穎芳溫和地說道:“比起前線的將士們,我們住得已經很舒服了。”
劉文鋒看著她,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這個女人總是這樣,永遠為他著想,永遠不給他添麻煩。
“媽媽,我要看魚!”小川指著池塘裡的金魚,興奮地說道。
“好,我們去看魚。”饒穎芳接過兒子,走向池塘。
劉文鋒站在原地,看著母子倆的背影。
夕陽西下,將她們的身影拉得很長,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什麼戰爭、什麼複仇、什麼天下大勢,都不如眼前這個畫麵重要。
但他知道,這隻是短暫的錯覺。
“司令,晚飯準備好了。”副官張明走過來提醒道。
劉文鋒點點頭,走向池塘邊:“穎芳,吃飯了。”
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前,這是劉文鋒很久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小川嘰嘰喳喳地說著路上的見聞,饒穎芳不時地給他夾菜,氣氛溫馨而和諧。
“爸爸,你為什麼不回家?”小川突然問道。
劉文鋒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爸爸在外麵工作,保護我們。”饒穎芳替他回答道:“等爸爸工作完了,就回家陪小川。”
“那什麼時候能工作完?”小川天真地問道。
劉文鋒看著兒子清澈的眼睛,心中一陣刺痛。
什麼時候能工作完?也許永遠不會完。
“很快。”他隻能這樣回答。
飯後,小川被奶媽帶去洗漱睡覺。
劉文鋒和饒穎芳坐在院子裡,看著滿天的星鬥。
“文鋒,你累了。”饒穎芳輕聲說道。
“還好。”劉文鋒回答,但他知道饒穎芳看得出來。
這些年來,他確實累了。
從太原會戰到金陵保衛戰,從石莊之戰到嶧城之戰,再到現在的閩州,他一直在戰鬥,一直在殺戮。
“有時候我想,如果沒有這場戰爭該多好。”饒穎芳望著星空說道。
“沒有如果。”劉文鋒的聲音有些沉重:“既然生在這個時代,就要承擔這個時代的責任。”
“我知道。”饒穎芳轉過頭看著他:“但是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還有家人,還有愛你的人。”
劉文鋒握住她的手,那雙手還是那麼溫暖,那麼柔軟。
“穎芳,我……”他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有些話,說出來反而會讓人更痛苦。
“我都懂。”饒穎芳溫柔地說道:“我嫁給你的時候就知道,我嫁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兩人靜靜地坐著,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時光。
遠處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偶爾有夜鳥的啁啾聲。
這一刻,戰爭似乎離他們很遠。
“明天我想去看看你的部隊。”饒穎芳說道。
“不用了。”劉文鋒搖頭:“軍營裡都是大老粗,沒什麼好看的。”
“我想看看跟著你的都是些什麼人。”饒穎芳堅持道。
劉文鋒想了想,點點頭:“好吧,不過不能去得太久。”
第二天一早,劉文鋒帶著饒穎芳參觀了海軍基地。
基地裡的官兵們都知道這是司令的夫人,個個精神抖擻。
饒穎芳也很得體,和官兵們簡單地聊了幾句,詢問他們的家鄉,關心他們的生活。
“司令夫人真好。”有士兵私下裡議論:“司令能娶到這樣的夫人,真是福氣。”
“是啊,司令夫人說話溫和,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司令平時那麼嚴厲,沒想到在夫人麵前就像個孩子。”
劉文鋒聽到這些議論,心中五味雜陳。
他確實在饒穎芳麵前會放下偽裝,展現出最真實的一麵。
參觀結束後,饒穎芳對劉文鋒說:“你的部下都很不錯,忠誠可靠。”
“都是些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劉文鋒說道。
“他們都很尊敬你。”饒穎芳觀察得很仔細:“但我看得出來,他們也很擔心你。”
劉文鋒愣了一下:“擔心我?”
“擔心你走得太遠,回不來了。”饒穎芳的話像針一樣刺痛了他的心。
是的,他確實走得太遠了。
從最初的保家衛國,到後來的血債血償,再到現在的不死不休,他已經走在了一條不歸路上。
“文鋒,答應我一件事。”饒穎芳突然說道。
“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記住回家的路。”
劉文鋒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
三天時間過得很快,劉文鋒完全放下了所有公務,專心陪伴妻子和兒子。
這三天裡,他們一起去了海邊,看小川第一次見到大海時興奮的樣子。
一起去了閩州的古寺,在佛前許下平安的心願。
一起在院子裡看星星,聽小川稚嫩的童謠。
但劉文鋒知道,這樣的日子不能長久。
第三天晚上,他做了一個決定。
“穎芳,你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晚飯後,劉文鋒對饒穎芳說道。
饒穎芳放下茶杯,她早就料到了這一刻:“我知道。”
“我已經安排好了。”劉文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們明天就走。”
“去哪裡?”饒穎芳問道,雖然心中不舍,但她理解劉文鋒的決定。
“新家坡。”劉文鋒說道:“玉書在那裡,她會照顧你們的。”
周玉書是劉湘的遺孀,劉湘去世後,按照遺願將家產都留給了劉文鋒。
劉文鋒念及舊情,安排她去了新加坡,過著富太太的生活。
“新家坡現在安全嗎?”饒穎芳問道。
“目前來說是安全的。”劉文鋒點點頭:“而且我在那裡有一支小部隊,雖然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個個都是好手。有他們的保護,你們的安全不用擔心。”
饒穎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好,我們明天就走。”
她沒有哭,沒有抱怨,甚至沒有多問一句什麼時候能再見麵。這種理解讓劉文鋒心中更加愧疚。
“穎芳,我……”劉文鋒想說什麼,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用說。”饒穎芳溫和地打斷了他:“我都懂。”
“現在的局勢你也看到了,霓虹人已經被逼急了,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劉文鋒解釋道:“留在我身邊,你們會很危險。”
“我知道。”饒穎芳站起身:“我去給小川收拾行李。”
看著她的背影,劉文鋒心中五味雜陳。
他能給這個女人的太少了,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深夜,小川已經睡著了。
劉文鋒和饒穎芳坐在床邊,看著兒子熟睡的模樣。
“他長得像你。”饒穎芳輕聲說道。
“眼睛像你。”劉文鋒回答。
“等他長大了,你要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英雄。”饒穎芳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不是英雄。”劉文鋒搖頭:“我隻是個殺人的瘋子。”
“在我心裡,你是英雄。”饒穎芳看著他:“在小川心裡,你也是英雄。”
劉文鋒沒有說話,隻是輕撫著兒子的頭發。
“文鋒,答應我,照顧好自己。”饒穎芳握住他的手:“不管發生什麼,都要活著。”
“我會的。”劉文鋒點點頭:“我還要看著小川長大,看著他娶媳婦,看著他給我們生孫子。”
饒穎芳笑了,雖然眼中含著淚水,但笑容依然很美。
……
第二天清晨,碼頭上又是一番離彆的場景。
劉文鋒抱著小川,這個小家夥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覺得要坐大船了,很興奮。
“爸爸,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們?”小川問道。
“很快。”劉文鋒說道:“等爸爸把壞人都打跑了,就去找你們。”
“那我等著爸爸。”小川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爸爸要小心壞人。”
劉文鋒心中一陣溫暖,這個小家夥總是能給他力量。
“穎芳,保重。”他看著饒穎芳,想說的話太多,但最終隻說了這兩個字。
“你也保重。”饒穎芳眼中含著淚水,但依然保持著微笑。
客輪緩緩離開碼頭,劉文鋒站在碼頭上,看著船隻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海平線上。
“司令,該回去了。”副官張明輕聲提醒道。
劉文鋒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碼頭。
但他沒有直接回指揮部,而是去了海邊的一個小山包。
這裡視野開闊,可以看到整個海灣。
他坐在山包上,點燃了一支煙。
這是他很久沒有抽煙了,但今天,他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緩解心中的壓抑。
海風吹過,帶著淡淡的鹹味。
遠處的海麵上,偶爾有漁船經過。
“司令,電報。”張明追了上來,遞給他一份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