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驕陽明烈,一前一後兩個夥計端著菜肴走出後廚,對著來賓樓前廳走去。藍色圍裙的喬引娣格外小心,這是客人火爆時,她客串不多的跑堂時間。
路過的堂食圓桌傳來談論聲。
“足足四株極品山參落到平順堂手裡,這消息不會出錯。”
這消息豈止不會出錯,簡直已傳遍全城,來源出處都清晰,一個安姓的山運女子,在牛尾窪大隊所轄區域找到兩株,在隔壁奔牛山大隊範圍找到兩株。
談話聲還在抑揚頓挫:“還有不不於兩群的鹿,山貨客人瘋了似的往窪城擠。”
來賓樓的生意從去年不下雨就開始火爆,去年清一色高價售糧的糧商,今年就轉為參客和草藥商。
喬引娣格外珍惜來賓樓的工作,去年答應栓福的半年一休假就沒有兌現,反倒是趙長年按月進城取工資,送來栓寶和她相見。
安秀趙長年都和喬引娣無話可說,堅持坐下也可以聊聊,不過他們都不是假客套的人,甚至不願意送栓寶到來賓樓後院門口。
寶妞陪著過來,寶妞送栓寶到後院門口,原地等待,又和栓寶回到巷口找爹娘。
安姓山運女子?
怕說的不是大嫂安秀其人。
門簾出現眼前,包間裡說話零聲碎斷,讓喬引娣猛的受到驚嚇。
“安姓女子就是我侄女安秀,她在我家長大,彆說山運,以前上山連隻鬼也找不到。趙長年給整個大隊發放糧食幾十萬斤這是實情,我老安怎敢在你麵前說假話”
走在前麵的夥計帶路送菜進去,喬引娣已聽出說話的的人是安保田,低著頭隻管送菜。
幸好不需要她奉到席上,前麵的夥計接過布菜,喬引娣先一步後退而去,在外麵靜聽。
“老安,你說的這是了不得的大事情!牛頭嶺大隊去年整體上報沒有收成,周圍大隊也是如此。趙長年的糧食從哪裡出來?這是謊報,這是背棄服務!”
嗓音激烈,喬引娣忍不住哆嗦。
“我老安就在牛頭嶺大隊上嶴村,我作證去年上嶴村裡沒有收成,可是整個大隊的收成,這就沒法證明。據聽說趙長年拿出工資發放糧食,我真不敢相信一個公家人的工資能發放一千多人的全年口糧。”
“我知道趙長年,我收糧時和他見過麵,側麵了解過,站鬥,英,雄,地位還不低,一個月高至一百塊以上,低約七八十左右,嗬嗬,比我的工資高。我不相信這點錢能買幾十萬斤口糧。”
安保田唏噓:“這裡麵有貓膩嗬,趙長年可是個聰明人,大隊長趙得林也是。”
“老安,給我找幾個證人,鐵證如山不能更改那種,免得我白跑一趟,他們不認,我就毫無辦法。”
“我今天就回去張羅。”
趙長豐在水井旁洗菜,喬引娣風一般衝來,幾乎撞倒他,一雙手臂緊緊卷裹,兩個人貼在一起。
趙長豐駭然:“栓寶娘,白天是乾活的時間。”
“快回家報信,長豐,安保田在包間吃飯,要害大哥大嫂”喬引娣耳語般的說出來。
一刻鐘後,趙長豐在街上問馬車,聽到暫時沒有去下嶴村的馬車,他不再多問拔腿就跑。
這一口氣跑到山上,趙得地接住他仿佛見鬼:“滿身大汗,還沒到六月天啊。你生病了?”
“爹”趙長豐見問,開始竹筒倒豆子。
幾天後,兩輛吉普車停在趙家大院,幾個人下來背負雙手的打量,大開的院門裡,正房屋簷下麵坐著乘涼的一行人,趙長年、安秀、趙得林及其他大隊的大隊長們,各帶詫異的看出去。
四個口袋的男子慢吞吞的進來:“趙長年同誌,咱們又見麵了,你這裡氣派的很呐。”
“趙家大院,以前是財主大院,我妻子被分家村裡沒有空房,就住進這裡。那時到處荒草,院門和窗戶也都是後麵自己掏錢安裝,你車停在外麵,那周圍的草有多高,當時這院子裡的草比那還高,不容易收拾出來啊,真是難為她。”
趙長年侃侃而談。
“也是,英雄總是住得進財主大院,除去你,彆人就不敢。”
趙長年目光犀利:“你話裡有話啊,有話直說,我喜歡爽快人。”
“我隻想問問幾十萬斤的糧食,你從何處購買,同誌,大家裡缺糧啊,你們去年一粒不交,我很為難啊。”
趙長年笑出來兩聲:“問的到位,這,我還真的不能說出來。”
以“安新國”名義送來的糧食,來源是哪裡,趙長年自己都知趣沒有問過。十裡洋場還有很多秘密戰爭,趙長年就曾扮成鄉下賣貨的掌櫃,約銀行小開在咖啡館裡談生意。
銀行小開滿頭的油晃人眼睛,手上鑽戒大小媲美新摘的櫻桃,溜光的下巴昂著不認人,鄉下掌櫃百般懇求,就差下跪,銀行小開卷起手中報紙砸他。
一聲怒吼:“去年老爺子定的生意,少爺我就不認,你能怎麼樣?”
鄉下掌櫃羞慚而走,沒留意報紙還在懷裡,情報就這樣傳遞出來。
嶽父安新國到底在哪裡弄到的糧食,還隻有細糧毫無粗糧,細想想有點可怕,不是隨便就可以打聽。
四個口袋矜持的神情裡浮現得意,手指在背後輕叩空氣:“得林隊長也在這裡,這幾位隊長也都在,咱們談談吧,今年的糧食怎麼辦?”
趙得林也不著急:“有一部分購買的收據就存在村裡,我帶你這就去看。”
有一部分糧食是山貨掙錢以後,安秀在縣城、山貨市場的城市和臨水市購買,這些有根有據。
“那另一部分糧食來源也要說清楚唄,趙大隊長,你不能讓我白跑一趟。”
其餘的幾個大隊長道:“那是當然,我們打算請你現場去看,看看我們的糧食從哪裡冒頭。”
半個月以後,四個口袋和他的工作人員看著手中的人參默然,人參上泥土乾裂,人參也受缺水影響,外皮乾皺,不過勉強還能認出這是人參。
旁邊的土地和他們走過的一樣,都是裂紋。
“砰!”
另一邊趙長年帶著獵戶們走來,渾身上下冒出酸臭味道,數裡路外隻要風向對頭,早就臭到吉普車範圍。
打獵難免沾血,五月的天氣裡,酸臭加上血腥,那味道彆提有多難聞。
牛尾窪的大隊長天生急性子,說話又急又快:“這就是糧食來源,我們聽說在家裡養傷的趙長年同誌槍法過人,特意請他帶隊,又把幾個大隊的獵戶組織在一起,沒日沒夜的老林子裡掐蹤,拿命換來。”
安秀輕輕的笑:“不知怎麼了,自從去年缺水,原本我想上山裡找找水源,在山裡長大,日常也在山裡,誰沒有一處兩處自己認得的山澗和果林,結果都乾了。我前幾天帶你們一一去過,隻有澗而沒有水。我回來的時候順手拔草擦手,就從枯草裡看到人參。就從那天開始,直到今天山運不斷。”
努一下嘴:“這根人參你們帶去,你們肯定有門路,多少幫我們換些糧食回來。公,社可不允許逃荒,我們能不離開,就不想離開大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