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長老帶我來到城西。
這裡是個廢棄的破窯,中間堆滿渣土,現在改成了養雞場。
黴變的雞糞味混著鐵鏽味直衝腦門,我踩過渣土堆時,靴底黏著的腐殖質發出咕嘰聲。
窯壁滲著赭石色斑痕,像乾涸的血痂。
玉溪的頸側紅斑泛著磷光,二師兄說過——紅斑成鱗狀者,必遭血祭反噬。
“這老狗撐不過三天了。”我盯著他後頸蠕動的紅斑,心中暗想。
塵微台在城東嗡嗡作響,他肥胖的背影正朝著那個方向微微傾斜。
“江舵主,換作是你,會選哪裡展開不死祭壇?”
我說我不懂,一切聽長老吩咐。
玉溪隨手一指不遠處一個坑窪,“這裡地勢低窪,可以遮掩氣味。”
我知道他在考驗我,於是順著他思路道,“現在是二月,夜間刮東南風,容易把血腥味吹到城內!”
玉溪沉吟道:“確實是個問題!”
其實昨日我已經跟趙無眠推演過,無論是吸取塵微台真氣,還是遮掩氣味,城東不死軍團養殖場是最佳去處。
玉溪老狗帶夥計去城北,帶我來城西,明顯就是試探。
我更加篤定他會選擇城東養殖場,不過臉上沒有露出絲毫表情。
玉溪在四周考量一番,選中一個土丘後,“明晚我在此處設壇,你跟李堂主在四周幫我護法!”
我應承下來。
玉溪又問對夥計是什麼看法,我評價道:“愚不可及。”
玉溪長老哈哈大笑,“看來你對他成見很深,本來想留下來做你助手!蠢是蠢了點,但勝在聽話!”
這死老狗用“聽話”二字點我,意思是對我的行為很不滿意。
我笑著說,“聽話隻能當狗,當狼才能吃肉!”
玉溪長老神情一愣,手中念珠盤的啪啪作響。
這時,一隻公雞覓食到我們麵前,看到玉溪腳下有隻蜈蚣,豎起雞冠,衝蜈蚣咯咯亂叫。
“呱噪!”
忽然勒緊念珠,數十隻黑絲真氣纏住公雞。
公雞撲叫聲中,化作一團血霧。
玉溪長老手指摸了摸濺在臉上的鮮血,放在口中舔了一口。
懷中雙蛇玉佩驟然發燙。
血珠在他舌尖炸開成蛛網狀稅紋——是天道大陣的追蹤印記!
我麵無表情,靴底碾碎雞骨頭,羊毛真氣裹住殘痕。
後背滲出冷汗,這老狗還在試探我是否與鎮武司通氣!
玉溪抿了抿舌頭,“雞血夠鮮。”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地上那個不是蜈蚣,而是玉溪控製真氣製造的一個誘餌!
……
養雞場主聽到動靜,趕了過來,看到自己的公雞慘死,嚷嚷著討要個說法。
我看到玉溪直咽口水,心中暗凜這老家夥怕是要動殺心。
在他出手之前,攔住場主,掏出一塊碎銀子,才將他趕走。
玉溪長老目光陰鶩,“沒想到江舵主倒慈悲心腸。”
“他的死活與我無關”我麵帶冷漠道:“隻是明日在這裡重啟不死祭壇,若是場主忽然失蹤,家人報官,對我們行動不利。”
玉溪嗬嗬一笑,“倒也有些道理!”
……
回到富貴錢莊的據點。
青州李堂主並不在,夥計坐在房間內抱著一隻燒雞大快朵頤。
我看到他衣襟的一角上沾著塵微石粉,看來之前的安排成功了。
“長老回來了?城北那地兒倒是不錯,就是位置有點偏……”
玉溪長老咳嗽兩聲,“什麼城北?”
夥計連忙改口,“對對,我這腦子,這是剛買來的杏花春,我給您滿上!”
玉溪長老笑吟吟地端著酒杯,上下打量著夥計,看得夥計心中發毛。
“長老,您這是?”
“你那斷龍粉是從哪買的?”
“玉……玉生堂啊,我上午跟您稟報過……”
“若沒記錯,玉生堂在城南,不在城東……”
玉溪手指撚起一搓斷龍粉,輕輕吹口氣,室內滿是一股苦澀的草藥味,“你身上怎麼有股鎮武司稅狗的味道?”
夥計腰間塵微石粉忽然亮起!
斷龍粉凝成一條殘缺龍影,一口吞噬掉塵微石碎屑。
夥計嚇得臉色慘白,撲騰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長老,冤枉啊!”
我默然立在一側,沒有作聲。
玉溪長老問我,“江舵主,你幫我看看,他衣襟上的塵微石,是不是你們鎮武司跟蹤所用?”
我點點頭,“正是!”
夥計渾身發抖,忽道:“我記起來了,剛才來錢莊時,有個書生撞了我一下!肯定是他做的!”
夥計看了我一眼,指著我道,“是他,江小白,他陷害我!我沒有勾結鎮武司!長老,我是冤枉的!”
“上午才去城北,下午六扇門就去摸底。”玉溪長老心中動了殺機,“還帶回不乾淨的東西。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江舵主,你說他冤枉嗎?”
他當然是冤枉的,而且冤枉他的人是我。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冤枉的。
我沒有回答玉溪的問題,隻是道:“長老說過,小心駛得萬年船!”
夥計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他匍匐在地上,從袖中掏出淬毒匕首,忽然衝向我,“姓江的,老子跟你拚了!”
無數真氣黑絲從地下滲出,如蛛網般纏住夥計的腳踝。
就如城北破窯中的那隻公雞!
噗!
骨骼碎裂聲混著慘嚎在室內炸開。
頃刻間化作一團血霧。
玉溪長老手中聖火瞳念珠驟亮,幽暗的綠光射出,將這些血霧吞噬得一乾二淨。
玉溪後頸的紅斑邊緣浮現細小獠牙狀突起,忽亮忽暗。
就如一張口一樣在吞噬著夥計的血脈。
片刻之後,又恢複如初。
我心中暗驚,原來這廝是靠吞噬活人血脈,來鎮壓體內的不死陣法的反噬!
地上隻留下夥計的那身沾著塵微石的衣衫。
從西來順客棧認識夥計,至死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玉溪淡淡看了我一眼,“這就是不死宗叛徒的下場!”
青州李堂主回來了。
“祭壇萬事俱備。”李堂主眼尾漾起笑紋,“隻差長老的血旗點睛了。”
“城北養殖場被官府盯上,不能再用了。”
我撿起夥計衣衫,抖落衣料上的塵微石碎屑,“此地隻怕也不安全,勞駕李堂主處理下這件衣服。”
玉溪一把奪了過去,“留著!”
他喉嚨間咕嚕道:“明晚找人穿上,帶著鎮武司稅狗逛逛東海城!”
李堂主伸手去接過衣衫時,指尖劃過玉溪念珠,一道細微裂痕悄然綻開。
“長老的聖火瞳……似乎黯淡了些?”
他笑得如沐春風,眼底卻結著冰,“屬下恰巧認得天機山莊的除晦匠人,長老可需引薦?”
玉溪頸側紅斑驟然收縮如針尖,“不勞費心,晦氣自有去處。”
我意識到,這兩人並非如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和睦。
……
回到六扇門。
找來地圖,鋪在桌上,我用筆劃掉了城北和城西兩處養殖場。
“基本可以斷定,玉溪會在城東我們軍團養殖場開啟不死祭壇!”
“不死宗在城內眼線眾多,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二師兄給不死軍團雙倍添加晶石飼料和牽機散。”
“趙監正派人跟蹤夥計塵微石粉的下落,作出中計的假象。”
“玉溪的命歸我,血旗歸鎮武司,至於李長風,暫時先留他一命!”
我將不死宗東海令牌扣在了東海郡地圖上,“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