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五,我在研究不死密卷時,不死祭壇凸出一張符紙。
“亥時,明月樓,聽風軒,晤。”
距李長風發出消息才三天,青州堂的使者就來了。
他們把地點選在了明月樓,這是東海城最貴的青樓。
聽說裡麵的姐兒嘴對嘴喂一杯酒都要五兩銀子!
很明顯是衝著宰我來的!看來這倆貨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我找二師兄同去,“我才十七歲,未成年,那種地方去不得!”
二師兄笑著說,“上次給賈夫人治病,你可……”
我連咳兩聲,看了一眼趙無眠,她正在飲茶,沒有注意到。
三師兄說看來隻好我以身犯險了。
二師兄揶揄他,“怎麼?要他們去聽你講聖賢書?”
我苦不堪言,身上一共不到三十兩銀子,去一趟還不得傾家蕩產。
我戳了戳賈正義,“老賈,咱們鎮武司有沒有'因公嫖娼專項開支’?”
賈正義咧嘴笑,“不怕人家告你非禮?”
趙無眠指捏茶杯,滾燙的茶湯瞬間變成冰晶,順著邊緣蔓延開。
“鎮武司財律令第五章第七款,因公出入高檔場所,酒食按市價增兩成,其餘費用自理!”
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如實列支!”
我心說你剛才露的那一招,少說也得十漕真氣,不知有沒有私下裡報銷了。
我說:“我冰清玉潔肯定不會亂來,但不死宗那倆特使就不好說了……”
趙無眠皺眉道:“你不是東海舵主嘛,連這點事都處理不了?”
“也對!”我當即做出決定,“賈主簿,明天開始,不死軍團飼料減半!”
賈正義憋笑,又不敢笑出聲。
……
晚上,我找了幾件衣服,都有補丁。
大師兄送來他的儒衫,穿上有些寬大,隻能湊合。
我心說好歹也是東海舵主了,以後得準備幾件像樣的衣服了。
站在明月樓前,我裹了裹衣領,生怕被人認出!
飛簷下懸著九盞琉璃燈,每盞燈罩皆刻不同音律符號。
聽賈正義說這裡的姐兒入門都要音律考核,彈錯了音還要倒貼錢。
老鴇笑迎上來,一把摟住我胳膊,“公子,好久沒來了,我女兒紅袖可常念叨您呢!”
我老臉通紅,“我頭次來,哪裡認識你女兒?”
趁機抽回胳膊,“聽風軒,約了人。”
老鴇神色一緊,旋即笑著說:“來貴賓了,裡麵請!”
……
胭脂香混著汗味鑽入鼻腔,二樓傳來嬌喘裹著琵琶聲。
廂房內突然潑出半盞殘酒,在空中劃出琥珀色的弧,正巧被穿桃紅肚兜的姑娘伸舌接住!
引來堂下眾人歡呼:好一招“玉龍飲澗”!
夥計領我到聽風軒。
裡麵點了檀香,卻遮掩不住一縷不死真氣。
桌上擺著果脯蜜餞。
我想吃,但在大堂看到價格,一份一兩銀子,旋即忍住。
房門再開,進來二女:一女子,一老嫗。
女子懷抱焦尾琴坐在琴師桌前,老嫗侍立一側。
抱琴女子低垂脖頸,月白衫子外罩著煙灰紗衣,乍看素淨如深閨繡女。
侍立老嫗斟茶時袖口微抖,露出半截玄鐵護腕,是個練家子。
抱琴女問:“公子,想聽什麼曲?”
早就聽說明月樓琴女,琴聲一響,黃金萬兩。
我摸了摸錢袋,裡麵銅板碰撞的聲音比叫花子乞討聲還淒涼。
“就來一首……”
我略加思索,“最便宜的!”
抱琴女噗嗤一笑,“公子著實有趣!”
手指撥動琴弦,如清泉流動,正是時下最流行的《折柳令》。
燭火在她鬢邊晃出三重虛影,粉頸泛起一股胭脂色。
我忽然想起二師兄評價趙無眠如美人刀。
眼前此女當作胭脂虎,與賈正義的夫人當屬我見過最美的三個女人。
不對,趙無眠沒見過,但我覺得應該很美。
胡思亂想之間,聲音漸漸婉轉,弦動聲音便如勾住睡蟲,眼皮上下打轉。
懷中玉佩驟燙。
我猛地驚醒,今日來見不死宗特使,怎麼差點睡著了!?
抱琴女麵露愕然之色,繼續撫琴。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公子,再來一首奴家自創的《霓裳安神曲》?”
這女子眸子勾人,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我故意扭過頭,看到對麵聽雪樓牌匾上,一縷水汽結起蛛絲狀冰晶。
那是趙無眠獨特的冰魄真氣。
這女人定是躲在匾後偷看,說不定連她胸口的石榴繡紋都數清了。
畢竟那位置實在晃眼!
我哼聲道:“不必了,囊中羞澀,我在等人!”
餘光瞥了一眼老嫗,玄鐵手腕上竟有不死宗稅紋!
我瞬間清醒,原來她倆就是李長風派來的特使?
腳步聲輕動,抱琴女的手忽按上了我的肩膀。
肩膀上揉捏的力度,不大不小。
“公子,這力道可以不?”
我說尚可。
“公子若能將抵在奴家心口的匕首挪走,我更容易些哩!”
我笑著說,“李堂主親自派來的特使,不得不防。”
中年老嫗喝道:“放肆,既然知道是柳執事,還不行禮?”
“噗!”
口中的果脯核射向老嫗!
老嫗雙腕並攏,玄天護腕擋住一擊,連連後退化解掉果核的力道。
“你問問李堂主,我可曾與他行過禮?”
我眯著眼冷冷望她,匕首在五指間轉動,“再若不然,去問問死去的玉溪長老?”
柳如弦後退兩步,離開了我的匕首範圍,輕笑一聲,“徐嬤嬤,你先下去,我與江舵主有事要談!”
徐嬤嬤惡狠狠瞪了我一眼,退出聽風軒。
叮咚!
柳如弦手指撥弦,“你怎麼識破我身份的?”
我胡謅道:“方才你撫琴之時,餘光在我身上掃過一十七次,動了三次殺機。”
柳如弦耳邊泛紅,“江舵主誤會了!我瞧你,隻因為你長得俊俏,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我試探道:“不會是李堂主吧?”
柳如弦麵色忽變,看來猜中了!
我心中震愕,李長風竟派了她的相好來監視我!可真舍得下血本!
我哈哈一笑,“現在聽琴,不用收錢了吧?挑最貴的彈!”
我故意衝門外的老嫗道:“《霓裳安神曲》報價二十兩,記清楚了!”
柳如弦的琴音陡然亂了一拍。
聽雪樓牌匾上冰晶碎裂,映出趙無眠冷冽的側臉。
很好,現在有兩個人想殺我了。
琴聲再起,如裂帛聲。
房內燈影無風自動,映得柳如弦臉上忽明忽暗。
警兆忽現!
她指尖在弦上揉出一串顫音,像毒蛇吐信般鑽進耳膜。
一道弦氣割裂我左袖,柳如弦眼角還噙著溫軟笑意。
羊毛劍出鞘!
第二聲宮調震碎茶盞之時,羊毛真氣已纏住她腕間。
待商弦化出七重幻影,我翻掌震響案頭果盤,蜜餞裹著真氣破入琴腹!
她咬唇急按雁柱,琴箱裡剛探頭的袖箭應聲卡殼。
柳如弦手掃七弦共振觸發鱗粉毒霧!
我急扯她的煙灰紗衣蒙麵。
白衫子“刺啦”裂開半幅,露出鎖骨下朱砂痣。
滿室殘帛紛落如蝶,獨留襟前石榴繡紋完好無缺。
危機解除!
柳如弦輕笑一聲,“江舵主,好身手!”
我眸子望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好一個裂衣不見血,拂弦猶藏胭脂刺!”
懷中玉佩驟熱,眼前閃過一行字:“柳如弦,不死宗青州堂執事,天音坊傳人,鎮武司密字房暗樁,級彆:饕餮,代號: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