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九章算律·方田卷》中的那句話:“畝二百四十步,可天下人都在量彆人的田,算自己的賬。”
陰九章都已經死了,還在算計天下人,柳如弦也何嘗不是在算計我?
手指的刺痛,就如一根針紮入骨髓。
我想抽回手指,柳如弦卻重重地壓在鎖骨上。
鎖骨的朱砂痣像未爆的火藥,美豔之下埋著能炸穿整個青州的秘密。
柳如弦眉頭緊蹙,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繃直的身體在對抗痛苦,額頭滲出的汗如豆大。
柳如弦緊咬的嘴唇,泛起一片蒼白。
她忽然伏在我肩膀上,隔著衣服重重咬了下來。
牙齒刺入皮肉的瞬間,我蜂巢丹田裡的金絲突然打了個死結。
——這哪是人在咬我,分明是千萬隻稅蟲順著血脈往骨髓裡鑽!
我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能感應到噬心咒在體內遊走,啃噬著她千瘡百孔的經脈。
這種深入骨髓的痛感竟與我肩膀、我手指的痛連接在一起,感同身受。
我忽然有些同情柳如弦了,這個鎮武司安插在不死宗的暗樁,看似柔媚的背後,卻要遭受噬心之痛。
手指上渡入一道羊毛真氣,試著去撫平這些被噬心咒啃噬後亂竄的真氣。
如毛線球一般將它們包裹起來,漸漸平息掉它們的暴躁。
“嗯!”
柳如弦發出一聲輕哼,痛苦稍減,勒緊我脖頸的手漸漸鬆了下來。
朱砂痣上的熱度漸漸褪去,取而代之是她身上的滾燙的溫度。
胭脂的香味混雜著細密的汗水鑽入鼻孔。
我低頭看去,柳如弦眼中情欲翻滾,麵頰桃紅,雙唇微張,發出輕濁的喘息聲。
嘴角的鮮血如塗抹了胭脂——那是我的血。
奇怪的是,我此刻心中並無任何雜念,反而愈發同情她。
柳如弦猛然推開我,後退一步,整理了下微亂的鬢角。
打開琴箱上暗格,裡麵隻剩下一粒藥丸,放在唇邊,猶豫片刻,又放了回去。
“江舵主,見笑了。”
我問道:“剛才噬心咒發作?”
柳如弦輕笑一聲,“每十日發作一次,這次比較輕,應該忍過去了。”
“能不能把那藥丸借我?”
“你有辦法?”
“我想試試!”我望著她手腕上的疤痕,“三日後還你!”
……
回到六扇門,二師兄看著我,“怎麼受傷了?”
我這才注意到,肩膀上的衣服都已被鮮血染紅。
我把噬心咒解藥遞給二師兄,“能配出解藥嗎?”
二師兄把藥丸放在鼻尖嗅了嗅,手指用力,捏碎藥丸,仔細看了看,“可以,需要宿主的血。”
“裝滿即可。”他扔給我一個青瓷瓶,“記住,彆玩火自焚!”
……
三日後,徐嬤嬤回來了,約我在聽風軒見麵。
來到聽風軒門口,裡麵傳來《霓裳安神曲》的曲調。
外麵多了兩道細弱遊絲的不死真氣。
這是李長風的真氣!
青州堂主來了,這廝做事還是那麼謹慎,我取出雙蛇玉佩,將不死真氣吞噬。
琴聲驟停。
推門而入,李長風占著我常坐的臨窗位置,燭火將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鬼魅。
一枚金紋晶石在他指尖溫馴地打著轉,目光如審視犯人一般打量著我。
我已猜到了他的目的。
“江舵主來了,快請坐!”李長風嘴角輕揚,露出一絲笑意。
徐嬤嬤侍立一側,眼中依然充滿了惡毒,麵帶著幾分挑釁之色。
有了李長風撐腰,這老妖婆愈發放肆了。
我說不必了,站著舒服一些。
“這兩個月東海舵做得很好,接連得到總壇嘉獎,總壇有意提拔你,命我來考察。條件是——”
李長風指尖上的金紋晶石忽然停止轉動,“交出金紋晶石的製作工藝!”
我心中暗忖,果然這老狐狸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什麼總壇考察,都是忽悠人的。
他真實目的,是想要獨吞金紋晶石的製作方法。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這種工藝,就算他們給他們,沒有天機筆毫和我的蜂巢丹田,照樣做不出來。
“李堂主可知這金紋晶石為何要用閹割技法?”
我屈指彈響晶石表麵,晶石表麵上金絲流動,“有些手藝,得配特定血脈才使得開。”
李長風沒想到我會拒絕,嘴角露出幾分不悅,“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聊點彆的。”
他拍了拍手。
徐嬤嬤打開隔壁暗門,拎出一個麻袋,打開後,裡麵竟是五花大綁的呂龜年!
“這位呂執事,當是你的下線吧!”
徐嬤嬤嘴角露出一份陰狠,“你猜我在哪裡找到了他?”
我心中大驚!
這段時間為照顧老呂,特意把他安排在了養殖場照顧“不死軍團”。
沒想到竟被他們鑽了空子。
玉溪死的那夜,李長風見過呂龜年,也就是說,養殖場的秘密,徹底暴露了!
難怪徐嬤嬤進來看我的眼神如此囂張。
“江舵主以為用閹雞偽作弟子便能瞞天過海?”
李長風玉扳指叩了叩茶幾,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燭火將他扭曲的影子投在牆上,像一頭伺機撲食的餓狼。
“那些糊弄人的把戲,本堂主可以不追究,畢竟那些黑市流通的晶石貨真價實。也給不死宗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但是——”
他指著呂龜年,提高了嗓門,“能不能保住他的命,全看江舵主的表現了!”
抓呂龜年,揭穿我,不過是我控製我增加籌碼,殺了呂龜年,對他沒任何好處。
李長風真正想要的,還是我造假的技術。
我深吸一口氣,迎上了他的目光。
“李堂主,青州堂和東海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必做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事?若是非要咄咄逼人,弄得魚死網破,對你對我,都沒好處!”
徐嬤嬤斥道:“放肆,敢要挾李堂主!”
這老妖婆還在挑撥離間。
我看都沒看她一眼,我說過,不會給她第三次機會。
從她綁架呂龜年的那一刻起,在我眼中,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而我要做的是,把我和李長風的利益捆綁在一起,讓他對我有所顧忌。
李長風指節重重叩在晶石上,金紋在燭火下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戾氣翻湧。
這可不是平日運籌帷幄的李堂主該有的神色。
看來我猜得沒錯,總壇那邊確實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李長風忽然長笑一聲:“不愧是不死宗最年輕的舵主,有這份氣魄,實屬難得!”
他站起身,讓我坐在了“我的位子”上,開出了他真正的條件。
“本堂主不逼你,東海舵每月五千鈞晶石,含兩千鈞金紋晶石。”
這也在我預料之中,他現在急於晉升長老,完成任務才是首要目標,跟我鬨僵了,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他又補充道:“額外三千鈞,上交總壇血祭大陣!”
我心中暗喜,準備已久的暗紋晶石,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李長風以為抓住了我的命門,卻不知在這真假晶石的賭局裡,連莊家都是我捏造的籌碼。
我爽快地點頭:“成交!”
李長風抬了抬手指,徐嬤嬤給呂龜年鬆綁。
我上前扶起來他,看著他臉上的淤青,關切道:“沒事吧?”
呂龜年笑著搖頭,“我皮糙肉厚,比起稅蟲噬體來,簡直就是撓癢癢!”
我笑著說:“那就好!”
羊毛劍忽然出鞘。
劍光閃過,徑直洞穿了徐嬤嬤的咽喉!
李長風瞳孔驟然緊縮!
柳如弦的琴弦“錚”的崩斷。
我甩了甩劍上的血珠,扶著呂龜年走到門口,“下次動我的人,先問問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