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朱利葉斯的配合度並不像林序預想的那麼低，但當然，也高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事實上，這大概率也是因為，林序用最短的時間、毫無保留地向他吐露了末日的真相。
當他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沒辦法改變人類的未來，隻不過是一種爭權奪利的工具之後，哪怕確實已經受到了謨涅摩敘涅技術的影響，他的整個價值體係，還是在瞬間崩潰了。
——
當然，並不是由西盟直接倒向華夏。
也不是從利己主義倒向利他。
純粹隻是墜入虛無。
似乎一切對他都已經失去了意義，隱瞞還是坦誠，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頹然地看著林序，開口說道：
“還有15分鐘時間。”
“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隻要是我知道的，我會告訴你的。”
“但如果是我不知道的，你也不用懷疑我，更不用折磨我。”
“謨涅摩敘涅技術最大的作用之一，就是對抗審訊。”
“如果我不願意說、或者說不出來的東西，無論你們怎麼折磨我，我都是不可能說得出來的”
“明白。”
林序點點頭。
時間還剩15分鐘，完全來得及！
“技術，先說技術本身。”
“這到底是種什麼技術？為什麼它能對人的記憶進行封鎖？”
“你不知道？”
大衛愕然看著林序，而林序則是皺眉開口道：
“不要浪費時間，我們隻有15分鐘了！”
“我必須要拿到足夠的信息，帶回去拯救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大衛好笑地搖了搖頭。
“你都說了是另一個世界了，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馬上就要死了，說不說，我其實都會死的。”
“所以，你對我的態度”
“如果你不說，我可以在剩下的時間裡讓你死得很痛苦。”
林序的眼中露出威脅的神色。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發言。
但轉念一想，這似乎才應該是常態？
開什麼玩笑？
你還以為所有人都跟白墨、齊源、跟沈曆一樣，哪怕在蝴蝶預案都沒有啟動的情況下，都會無條件地信任、支持自己啊？
不是的！
利己主義才是主流，尤其對西盟這些人來說，利己主義才是他們最牢固、最自然而然的思維邏輯。
想到這裡，林序繼續說道：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經濟學問題，反正結果都是不可改變的。”
“正如你說的，這個世界馬上就要毀滅了，對你來說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所以隻要能死得舒服一點，就是正收益。”
“明白了嗎？”
“明白。”
大衛輕輕吐出一口氣。
隨後，他緩緩開口，解釋道：
“謨涅摩敘涅技術本質上是一種陳舊的技術。”
“實際上，早在25年之前，it就已經提出了所謂的記憶印跡技術。”
“那是一種利用操控神經元集群影響長期記憶的技術，在小鼠實驗中已經取得了相當的成功，消除了小鼠對一些特殊物體的恐懼記憶。”
“謨涅摩敘涅是基於這個技術去發展的，原理也基本一致。”
“但，謨涅摩敘涅技術更加複雜。”
“這項技術的核心，就在於通過離子通道去實現nda受體的激活、封閉，然後通過所謂的突觸修剪方法，進一步鞏固係統。”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跟你解釋——也許你也根本聽不懂。”
“但最現實的案例，就是用β阻斷劑普萘洛爾削弱恐懼記憶。”
“謨涅摩敘涅隻是在這個基礎上更進了一步，它對nda受體的影響更加精準。”
“同時，謨涅摩敘涅充分解碼了在鞏固窗口期內的神經元活動的稀疏編碼，並對這些編碼邏輯進行了歸類整理。”
“你可以理解為，神經元活動就是一串瞬時閃過的01編碼，而謨涅摩敘涅技術，則是破譯了01編碼與記憶表現的對應邏輯，構成了一個相對簡便的編譯器。”
天書。
林序幾乎可以說是完全聽不懂大衛在說什麼。
他隻能往自己的腦子裡死記硬背他的話裡提到的所有名詞。
眼看時間已經過去了5分鐘，而大衛還沉浸在自己的“技術解釋”裡不可自拔，林序立刻打斷道：
“好了，不用說那麼複雜！”
“現在是下一個問題！”
“阿雅娜，那個女人。”
“她是怎麼成為記憶女神的？她為什麼能成為記憶女神？”
大衛麵露迷惑。
“阿雅娜？我記得這個名字。”
“對，她是謨涅摩敘涅技術的核心但好像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是核心”
林序的心裡瞬間咯噔一下。
大衛不可能沒有接觸過阿雅娜，他的研究，必須是有阿雅娜存在的。
很明顯，他的腦子裡，有關阿雅娜的記憶被封鎖了。
“推測！”
“你能不能推測一下，這樣一個人，有什麼特殊性？”
“或者說，對謨涅摩敘涅技術有什麼特殊意義？”
“對了，這個女人是個人格分裂症患者！”
“她從幼年時期開始就已經有了嚴重的人格分裂症狀！”
“人格分裂？”
大衛的眼神瞬間亮了一亮。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人格分裂症患者的神經元激活更富有規律性。”
“一般來說，按照稀疏編碼原理，單個記憶是由少量神經元以特定時空模式表征，而非全腦廣泛激活。”
“但人格分裂症患者不一樣，他們的單個記憶需要被重複激活，也就是說，他們的01編碼表現，會更加”
“單一？”
“越單一，也就越容易實現解碼。”
“當然，這裡的‘容易’，也隻是一個相對的概念”
“明白了。”
林序長舒了一口氣。
這顯然不是全部的答案。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人格分裂症患者不可能隻有阿雅娜一個。
她一定還有其他的特殊性。
但不管怎麼樣，這個答案，已經很接近了。
時間隻剩下最後3分鐘。
林序開口問道：
“最後一個問題。”
“影響記憶的方式是什麼？如果要重新激活記憶，需要依靠什麼方法？”
“沒時間了，儘可能說得簡短一點！”
大衛點點頭。
“影響記憶有3種方法。”
“要麼靠設備，要麼靠藥物，或者靠某種我想不起來的自然影響。”
“如果要重新激活記憶，重點在於讓稀疏編碼以特定方式激活。”
“就像是一個密碼。”
最後30秒。
“所以記憶激活的口令並不是某種‘關鍵詞’，或者圖像、聲音？”
“它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好了，就到這吧。”
“末日在哪？帶我去看看吧。”
大衛徹底擺爛，林序也沒有再為難他。
隻剩下最後10秒了。
林序放下了手裡始終緊握的匕首，開口說道：
“你馬上就能看到了。”
下一秒。
火衛二被撕裂。
而林序的意識，也迅速消散
從休息室的床上睜開眼，林序迅速跑到書桌前，記錄下自己從手環世界裡獲取到的技術資料。
這時候的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特殊”的大腦活動方式有多麼大的好處了。
到達火星之前，他背的是有關引力波監測技術的資料。
到達火星之後，他背的是謨涅摩敘涅技術相關的信息。
但這兩方麵的信息並沒有發生衝突，雖然遺忘了一些，但基本都還能輸出個大概。
所有信息全部寫完花費了他近一小時的時間，而在寫完之後，他也立刻列出了從20年後的大衛朱利葉斯那裡拿到的新線索。
【謨涅摩敘涅技術的重點確定是nda受體，它可以通過影響神經元的方式影響記憶】
【技術的實現方式是機器、藥物和自然影響，所謂的自然影響大概率是高維通道】
【阿雅娜的人格分裂症是她的重要特征，也是謨涅摩敘涅技術的關鍵】
【喚醒記憶的方式不一定是某種特殊的文字信息，而更接近於一種“特殊場景化的情緒”。】
寫完之後，林序放下了筆。
第四條線索毫無疑問是正確的，甚至林序都覺得，江星野的“記憶解鎖”，也與這種技術有關。
但問題來了。
江星野、和阿雅娜之間，到底有什麼聯係呢？
她們有沒有可能，其實利用的是一種同源技術呢？
這個問題，恐怕隻有等阿雅娜的秘密徹底揭開之後，才能有個解答了。
從書桌前站起來，林序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表，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六點。
微信裡，江星野的消息已經發了過來。
江星野：
“下班啦！！！”
“今天加班嗎？！”
“又到周末了！！”
“今天晚上出去玩兒嗎？”
“吃火鍋嗎？看電影嗎？”
又周末了？？
林序懵了。
臥槽，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
好像上一次周末壓根還沒過去多久吧？？
不過自己也確實該休息了。
手環上的數字都已經被徹底榨乾了，一滴都不剩了。
是時候放鬆放鬆，讓它稍稍恢複恢複了。
於是，林序拿起手機，打字回複道：
“吃，吃火鍋。”
“跟秦風說一聲，讓他安排一下吧。”
“還是要注意安全的。”
江星野：
“沒問題！”
“一會兒我去找你！”
“嘻嘻，今天我有個驚喜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