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林序同誌。”
“早上壞，智雲。”
林序翻身從床上拍起來，他幾步跨出門外，用艦船內通訊迅速聯係上了白墨，隨後按照固定的流程，啟動了蝴蝶預案。
兩分鐘後，他進入了艦橋指揮室。
白墨手裡拿著智能目鏡在等著他，但也就在兩人見麵的瞬間，白墨臉上的神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林序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變化，戴上智能目鏡之後，他開口問道：
“怎麼了？”
白墨先是沉默，但隨即又搖搖頭說道：
“其實沒什麼。”
“就是你跟我想象中的蝴蝶，有點不一樣。”
跟她想象中的蝴蝶不一樣？
這倒是林序第一次從白墨那裡聽到這句話。
之前來了那麼多次，她也沒說過啊！
“怎麼不一樣？”
白墨看著林序，回答道：
“你很輕鬆——也很自信。”
“很奇怪，你的出現明明就代表末日要來了但說實話，看著你這幅樣子，我感覺我也悲哀不起來。”
“因為本來就不用悲哀。”
林序快速操作著蝴蝶預案的智能麵板，下達完一係列指令，隨後說道：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認為，死亡是你們的終點。”
“畢竟我每次進入一個世界，就要毀滅一個世界。”
“你們會消失不見——哪怕下一次進入，我看到的還是幾乎一成不變的你們，但實際上新的你們、已經不是舊的你們了。”
“不過現在，我已經完全想明白了。”
“死亡對你們來說不是終點，隻是休息。”
“所有一切犧牲掉的世界，終究有一天會被重啟的。”
“那還有什麼可悲傷的呢？”
“好了，不多說了。”
“這次我要乾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白墨似乎受到了林序的感染，神情依舊堅定，眼神依舊銳利，但卻又多了幾分豁然的灑脫感。
“我要引爆這艘飛船，引爆朱雀一號。”
林序說得一本正經，不遠處的沈曆卻瞬間轉過頭來。
“啊？”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彆啊了，我需要借助這艘船的核熱反應堆來製造核爆，測試核爆是否能製造高維通道管湧效應。”
林序快速解釋了一遍有關池塘、大海、過濾器和蟻穴的理論。
而在聽完他的話之後，在場的幾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林序還以為是自己的計劃過於激進，讓其他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但緊接著，沈曆便開口說道：
“計劃是一個好計劃。”
“但問題是我這船上裝的是反應堆，不是核彈啊！”
“啊？？”
如遭雷擊。
林序猛然醒悟過來，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在高維通道的另一邊看到了核爆。
於是他就以為，朱雀一號是有製造核爆的能力的。
但實際上
怎麼可能啊！
反應堆核燃料裡放射性物質的豐度跟核彈裡放射性物質的豐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好嗎？？
這玩意兒就算炸了，也隻能炸成一發超大的臟彈，根本不可能達成自己想要的“高能放射束流”的效果！
臥槽。
那怎麼辦？？
林序突然覺得自己話說大了。
而這時，白墨也已經看出了他的問題。
“兩個方案。”
“我們可以向地球同步軌道發射一枚大當量核彈，但不能確保核彈準時到達，你現在需要立刻下令！”
“明白！”
林序迅速通過蝴蝶預案下達了指令，而同時，沒等白墨開口，他接過話頭繼續說了下去。
“第二個方案，我們可以直接進入火星附近的高維通道，在那裡麵引爆裂變堆。”
“我認為當量應該是夠的，並且在疊加了混亂的規則後，效果應該會更好。”
“沒錯，無論從高維通道的哪一端引發管湧，效果應該都是一樣的。”
“有人要進去——但我要留下。”
“就這麼決定！”
話音落下，所有人立刻動了起來。
沈曆回到操作台，開始操控朱雀一號向高維通道預定將要出現的位置挺進。
林序負責聯絡祝融基地，安排好後續的監測和通聯工作。
而白墨則是帶著齊源掉頭走出了艦橋指揮室，直奔輪機室而去。
他們要找到大副董輝，在他的協助下調整核熱發動機的工作參數，提前讓這艘飛船的裂變堆進入臨界值。
倒計時還剩53分鐘。
此時，透過地球視角，林序看到，一枚千萬噸級當量的核彈已經出庫。
發射架已經起豎，似乎做好了發射前的最後準備。
但這不合理。
洲際核導彈的設計思路是跟飛向外層空間的運載火箭完全不同的，它的能級，它的飛控係統根本就不足以支持它直接飛向地球同步軌道。
光是從近地軌道到同步軌道的變軌過程，就能將這枚導彈徹底鎖死。
所以這是要乾什麼？
林序想要提問，而這時，一係列的情報已經更新到了他的麵前。
全息投影上，一個男人用極快的語速介紹著他們的計劃。
“我們將會把這枚東風61洲際導彈送入軌道，在1200公裡左右高度提前執行彈頭分離。”
“隨後，我們會使用一艘玄武級運載飛船在軌道製高點速度最低處將彈頭捕獲，重新加速後送入近地軌道。”
臥槽。
太空接力！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瘋狂到極點的計劃。
而事實上，在人類沒有專門為“太空核打擊”設計武器的前提下，這也是現階段他們能做到的速度最快、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了！
林序不可能對此提出異議。
他隻是說了一句。
“希望我們好運。”
是的，這個計劃的確需要運氣。
一個小小的偏差，就有可能導致捕獲失敗。
到時候，損失的可就不僅僅是一枚核彈頭那麼簡單了。
30秒後，快速反應的火箭軍下達了導彈發射命令。
磅礴的煙塵在地麵騰起，這枚攜帶著無與倫比的毀滅力量的超級武器，正因一種設計之初或許從未考慮過的特殊使命奔向太空。
它需要25分鐘時間到達彈道最高點。
而到那時候，玄武級運載飛船將有22分鐘時間將它捕獲、並帶到地球同步軌道上高維通道所在的位置。
時間，應該是來得及的。
倒計時47分鐘。
白墨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
“裂變堆功率上升，準備進入超臨界狀態！”
“明白！”
林序心裡一緊。
此時，朱雀一號已經在朝著火星軌道上的高維通道加速前進。
高維通道將會在倒計時16分鐘時出現。
他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祝融基地裡，希格斯工廠正在進行啟動前的準備工作。
預計在15分鐘後，它將會完成啟動前的自檢。
“進入登陸船！無關人員準備撤離！”
白墨的聲音再次傳來。
“沈曆，交給你了！”
“放心，沒問題的。”
沈曆的聲音無比沉穩。
林序快步跑出艦橋指揮室，跑向登陸艙。
3分鐘後，登陸船與朱雀一號分離。
這一次，登陸船沒有落向火星，而是直接啟動震爆發動機加速，向祝融號空間站方向飛去。
那裡的量子通訊設備，將會幫助林序在可能的“管湧效應”發生後從祝融基地取得最新的信息。
飛行，靠近。
整個流程進行得無比順暢。
白墨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完成了登陸船與空間站的對接。
而此時，連續三條信息傳來。
“這裡是祝融基地，加速器自檢完畢，開始實驗檢測。”
“玄武號報告，我已目視到目標彈頭，準備捕獲。”
“朱雀一號報告，預計兩分鐘後到達預定位置。”
倒計時24分鐘。
林序進入了祝融號空間站的主控室，在這裡，不斷刷新的坐標展示著每一個獨立計劃的進度。
朱雀一號方麵是綠色，它的各項準備工作已經完全齊備。
玄武號那邊則是黃色，雖然進展順利，但仍有不確定性。
林序緊張地看著操作台，但這個時候，白墨反而放鬆了下來。
“不用緊張。”
她開口安慰道：
“大不了重新再來一次。”
“我們的流程還有優化空間，下一次，一定能成功的。”
“明白。”
林序點點頭。
倒計時16分鐘。
“朱雀一號報告，目視到奇異空間景象，確定為高維通道。”
“我準備進入了。”
“各位再見。”
簡短到無以複加的告彆。
沈曆駕駛著朱雀一號一往無前地衝入了高維通道中。
林序緊閉著嘴巴。
朱雀一號消失在宇宙虛空之中。
理論上來說，在進入的一瞬間，爆炸就應該立刻發生。
但此時，祝融基地那邊，粒子加速器沒有任何反應。
失敗了？
或許是。
畢竟，這個計劃的成功率本來就不算太高。
最後的希望，就是玄武號了。
而這時，玄武號已經完成了彈頭的捕獲，並開始向著高維通道的方向不斷前進。
倒計時5分鐘。
“來不及了。”
玄武號的艦長通過量子通訊係統報告道：
“我們無法到達指定位置。”
“時間歸零時，預計距離目標點位174公裡。”
“提前引爆核彈頭。”
“至少炸一炸，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明白。”
林序沉聲下令道：
“倒計時歸零後即刻引爆。”
信息迅速被傳遞出去。
而很快，倒計時也走到了最後的30秒。
“這次可能真來不及了。”
林序略有些失望地抬起頭。
“距離太遠，千萬噸級核彈聽起來很強，但粒子平均能級相對加速器還是太低了。”
“隻能等下次了。”
“不過還好，我們差得不多。”
“其實也就幾十秒的差距而已，完全可以”
“產生截麵跳變！！產生截麵跳變！！”
林序沒說完的話突然被來自祝融基地的報告聲打斷。
而幾乎在同一瞬間，林序注意到，遠處的宇宙虛空之中，有一場等離子風暴，正在逐漸卷起。
時間。
那個“規則混亂”的宇宙空間內，時間進度與自己現在所在的宇宙是不同的。
沒錯，自己上一次進入的時候，也是在進入的瞬間，便收到了末日降臨的消息。
而現在
時間差正好吻合。
成功了。
林序轉頭看向白墨。
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邊，一切都在扭曲。
耳機裡模糊地傳來報告聲。
“已經引爆”
“我們”
“風暴”
“爆經”
林序的大腦一片混亂。
什麼情況？？
玄武號的核爆倒計時，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不對，就連末日，應該都已經發生了吧？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遠處，等離子風暴突然熄滅。
緊接著，火衛二像被無形的手拉扯著，開始出現異常的扭曲。
這一次，不是撕裂！
它周圍的光線彎曲成螺旋狀，朝著這顆衛星的中心彙聚。
它的中心是一個漆黑的點。
那是比宇宙本身的黑暗更深邃的虛無。
緊接著，那個點開始膨脹。
不，不是膨脹，而是周圍的時空在向它墜落。
林序突然反應過來。
末日的形式已經發生了變化。
當兩個高維通道同時被“擊穿”，當兩處管湧效應同時發生時
就連末日本身，都受到了影響！
祝融號空間站被徹底撕成了碎片——或許不應該用“撕裂”，而是某種意義上的“分解”。
碎片以接近光速飛向那個黑洞般的中心，卻在接觸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與此同時，時間本身也開始錯亂。
林序的手表上，指針瘋狂旋轉，智能目鏡上是一片亂碼。
他摘下目鏡，緊接著便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皮膚的和肌肉在“老化”和“複原”之間來回切換。
中心點周圍的星空像被倒帶的膠片，太陽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宇宙正在回溯自己的曆史。
然後，他看到了光無法逃逸的邊界。
中心點的視界像一層透明的薄膜，薄膜之外，星空依舊。
薄膜之內，一切歸於虛無。
林序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拉力。
不是物理上的拉扯，而是時空結構本身的崩塌。
他的身體沒有疼痛，卻像被拆解成基本粒子，每一個細胞都在經曆量子層麵的撕裂。
最後一刻，他的視野被無限拉長。
中心點內部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某種超越他理解極限的景象。
無數平行宇宙的碎片在此交彙。
他看到了地球的鏡像，看到了幾分鐘前的自己。
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林序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自己，已經成為了時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