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錯者？？
這是林序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什麼糾錯者？糾什麼錯？
他眉頭緊皺地看著江星野，開口問道：
“你什麼時候聽到這個詞的？”
“很久之前！”
江星野回答道：
“至少4個月之前，我就已經聽到這個詞了。”
“直到現在，它還是會反複冒出來。”
“我不知道它代表什麼，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
“但很奇怪，我知道它很重要，就跟zeroth一樣重要。”
跟zeroth一樣重要？
那就證明，這個所謂的“糾錯者”，是一條優先級堪比“確認蝴蝶身份”的信息。
林序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聽到過、或者接觸過這樣的信息。
這條信息對自己而言是“無源”的，就像之前的“行星輪回”組織一樣。
那這會不會是一個
跟行星輪回類似的組織？
他們要殺掉江星野的目的，是為了獵殺蝴蝶？
但這不合理。
他們的動機是什麼？
必須首先確定幾個前提條件。
想到這裡，林序開口說道：
“把你的電腦打開，我要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發展的。”
“好。”
江星野從桌上搬過來電腦，兩人坐在桌前，林序快速打開瀏覽器搜索關鍵信息。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世界對“管湧計劃”的信息管控並不強。
甚至可以說，是幾乎完全公開的。
許多紀實文學描述了管湧計劃的起源和經過，並將其視作人類科技發展中裡程碑式的存在。
按照這些報道，在這個世界，“管湧計劃”實驗是在2025年完成的，跟自己所在的現實世界幾乎一致。
但，跟命運石世界不同，在這個世界裡，管湧計劃的主要推動者不再是蝴蝶，而是一群頂尖的科研工作者。
沒有周嶽這隻殺人蜂的影響，在神秘的“隨機性”推動下，這裡的人們仍舊因為一次巧合的機會認識到了高能粒子束流對高維通道的影響。
一起的起源，就是肅北北山項目的一場意外。
在集中銷毀一批核燃料的過程中，隨機富集的核燃料中有極其微量的一部分放射出了一道強有力的高能粒子束流。
這道高能粒子束流恰好命中了出現在北山實驗室的高維通道。
當人們觀測到“憑空出現”的小型等離子體時，他們意識到，已經不止一次出現的“高維通道”，並沒有那麼簡單。
隨後，他們一步一步推進，最終促成了“管湧計劃”。
難怪。
難怪這個世界的人類那麼自信。
原因很簡單，這的確是一個“純粹”的世界！
花粉還沒有暴露身份，殺人蜂也因為命運石世界的影響消失無蹤，這裡的人類，就是靠著自己、外加那麼一點不可捉摸的“運氣”，一步一步摸索到了與命運石世界幾乎同頻的水平線上！
他們不自信就有鬼了。
這種情況下，這個世界的科學家、這個世界的高層決策者，心裡應該隻有一個念頭。
“天命在我！”
即使之後花粉公開了末日的信息，自信心的積累之下，他們也會認為，所謂的末日，隻不過是發展過程中的一點波折而已。
而在管湧計劃之後，對高維通道的利用水平也在快速上升。
核聚變、室溫超導、量子計算
各種技術出現了大爆發。
雖然還沒有進入實際應用階段，但許多信息都已經公開。
這就是為什麼江星野在2027年這個時間點還沒有暴露花粉身份的原因。
她接收到的信息，在這兩年內，甚至都沒能趕上世界“自然發展”的進度！
這樣一來，糾錯者想要獵殺蝴蝶和花粉，似乎就有了合理的理由。
當他們發現，自己這個世界通過“自然發展”已經有可能戰勝末日時，拒絕為其他世界提供幫助，倒也是一種可以理解的選擇。
唯一的問題在於
蝴蝶預案，跟技術發展本身並不衝突啊！
蝴蝶預案隻是一種信息傳遞的機製，理論上來說，是不會乾擾世界的發展進程的。
——
除非，他們認為，花粉提供的信息，在技術路線上是錯的。
“糾錯者”！
他們不認同花粉提供的信息，他們不想讓花粉提供的技術，來乾擾這個世界的自然發展。
他們不是不相信蝴蝶
他們隻是更相信自己！
他們想要獨立！獨立於所有受花粉影響的平行世界！
所以他們要殺的本來也隻是“花粉”，蝴蝶反而是次要的！
林序瞬間理解了“糾錯”這個詞的意義所在。
沒錯，這應該就是他們的行為邏輯。
林序覺得，自己的腦子真的快了很多。
不管是在現實世界，還是在手環世界裡都是如此。
哪怕是隻有隻言片語的破碎線索，他也能迅速整合起來。
甚至一些信息，是基於直覺的基礎上先預演出了可能性，然後再從可能性反推邏輯的。
這他麼確定不是量子計算機的工作方式？
什麼人形量子計算啊！
他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糾錯者、官方、花粉三方的陣營關係基本已經清晰。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找到糾錯者，消除他們的影響了。
林序簡單向江星野說明了自己的推測，隨後開口問道：
“關於‘糾錯者’，你還有其他更多信息嗎？”
江星野眉頭緊皺。
“沒有。”
她搖頭回答道：
“隻有這個詞，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就麻煩了。
2027年這個時間點，幾乎所有的事情都還沒鋪開。
權限沒有，信息沒有，唯一算是可以找一找的線索就隻有一個，中電科14所。
但就連這條線索，現在也隻是“猜測”。
哪怕拋開這一切，隻是單純地帶點技術回去，這個時間點的手環世界裡，值得帶回去的技術也是少之又少。
林序恨不得馬上自殺重來，隨機穿越到一個新的時間點上，重新去啟動任務。
但幾乎是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為什麼要向江星野傳達“糾錯者”這個概念？
很顯然，這樣精煉的信息，是一定有特殊目的的。
而目的就在於
讓自己意識到，她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被糾錯”了。
所以，自己計劃的關鍵在於
江星野得活著。
不管自己反複進入的是不是同一個世界，她都得活著！
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對的！
想到這裡，林序的思路瞬間清晰。
他看著江星野，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得活著。”
“我們得想辦法讓你活下來。”
“我必須要把你隔絕在糾錯者的影響範圍之外，讓你避免被糾錯。”
“這根本不可能！”
江星野搖搖頭。
“如果按照你的推測，糾錯者應該是一個具有相當影響力的組織。”
“之前官方的安保力量都擋不住他們，那也就是說，除非我能取得最高權限，否則根本就不能完全阻隔他們的‘暗殺’。”
“但按照正常路線發展，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獲得最高權限的。”
“因為這個世界的技術發展太快，物理規則變動之後，很多技術會以不可理解的方式快速發展。”
“他們沒有那麼需要我——這就是事實！”
“沒錯。”
林序點點頭。
“所以，你可以不出現。”
“沒有錯誤，就不會被糾錯。”
“糾錯者並不是一開始就掌握了你的信息的，在我之前經曆的世界裡，你的信息始終是保密的。”
“能追蹤你的人，靠的也是你追蹤對這個世界施加的影響力。”
“所以，你要做一個旁觀者。”
“你要儘可能收集這個世界發展的一切關鍵信息，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傳遞給我。”
“而且，這也是驗證的一部分。”
“如果下次再進入這個世界，我發現你活下來了，並且你還記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那就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我進入的確實是同一個世界，隻不過時間點隨機。”
“如果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你死亡的結局那就證明，世界的發展是鎖定的，我隻是進入了不同世界的某一段時間裡。”
“這樣的話，我的行動方案，就要做出改變了。”
林序的表情略有些凝重。
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世界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世界，隨機時間點的選擇到底是不是隨機的。
不解決這個問題，他根本就沒辦法充分發揮自己在手環世界裡的信息優勢，也獲取不到足夠的權限。
到時候，彆說“時間鉗形攻勢”了，哪怕自己隻是想搬運一些技術，都很難做得到。
——
這就是糾錯者的威力嗎？
他們不僅限製住了花粉，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限製住了自己這隻蝴蝶
而在聽到他的話後，江星野的表情略微發生了變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這個世界，我什麼都不能做？”
“即使有能力，也不能做？”
“如果我是一個有用的人，我不去發揮我的作用，不就等於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去死嗎？”
“這個世界會走向毀滅，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這種感覺”
“毀滅是暫時的。”
林序打斷了江星野。
“時間並不是線性的，如果你以線性的思維去理解時間，那所有世界都不應該存在。”
“因為所有世界都是注定走向毀滅的，既然它不存在，我又怎麼能進入這個世界？”
“世界是時間之海上的一朵浪花，浪花有大有小。”
“末日，就是浪花的邊界。”
“所以，與其說世界走向了末日，不如說世界上的一切走向了邊界。”
“走到邊界後，我們仍然是可以回頭的！”
江星野有些發愣。
世界是一朵浪花？
末日隻是浪花的邊界？
她一時之間難以理解林序所說的這個概念，但卻又隱約覺得，這個概念的確非常可信。
那就，聽他的？
如果真的要隱藏自己作為“花粉”的身份，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變化？
自己會活下來嗎？
林序會活下來嗎？
他之前不是說他是自己老公來著？
他說的是“現在”的他，還是“之前”的他？
江星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思路是混亂的。
但很快她又反應了過來。
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世界末日會在20年後發生，而林序顯然是想要阻止末日的。
那自己就應該聽他的。
畢竟，自己所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來自於他。
江星野的眼神變得堅定。
她的心裡閃過一個詞。
“zeroth”。
至少現在，自己終於算是知道這個詞具體所指的意思了。
“好。”
江星野鄭重點頭。
“我會按你說的做，我會儘可能隱藏身份。”
“那你呢？你要做什麼？”
“我得想辦法離開這個世界。”
林序回答道：
“不過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很快？”
江星野突然笑了起來。
“你說的很快，是對你來說很快吧？”
“既然你說你穿越的時間點是隨機的那有可能，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已經是10年之後了。”
“確實是這樣沒錯。”
林序重重點頭。
“所以，我要等你10年？”
“那倒沒有。”
林序擺了擺手。
“理論上說，你最長可能要等我18年。”
“你是不是覺得這麼說還挺可樂的？”
江星野怒目圓睜，這一刻，林序終於從她身上看到了點熟悉的影子。
他尷尬地笑了笑，隨即看向了電腦上的時間。
距離自己進入手環世界已經過去57分鐘了。
但直到現在，一點意外發生的跡象都沒有。
是時候主動離開了。
他站起身往門外走，江星野開口問道：
“你要去哪？”
“我去跳個樓。”
林序隨口回答道：
“一直這麼耗著不行，這個世界的信息太少了，我沒辦法繼續推動。”
“我得快點結束，想辦法刷新出一個更好的世界。”
“就像肉鴿遊戲一樣，你懂吧？”
“不對。”
江星野緩緩搖頭。
“你絕對不能死在這個世界。”
她繼續說道：
“因為你還沒確定，這個世界到底是同一個世界，還是類似的平行世界中的一個。”
“如果你幾次進入的都是同一個世界那就意味著，如果你死在這裡，你隻能往前穿，不能往後穿。”
“我們的所有所謂的驗證手段都是失效的。”
“我也不可能等到你了。”
“因為，你的載體，不存在了！”
當頭一棒。
林序瞬間回過神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2044年、到2029年、再到2027年這個規律
確實是存在的。
之前的兩次，自己確實是死了。
仔細想想，2025到2029之間是4年，2029到2045則是16年。
20的概率，自己真的可能命中嗎？？
不可能。
自己之所以會一直往前穿，就是因為自己死了！
我靠。
時間已經走到了1小時。
也就在這一瞬間，林序突然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眩暈感。
他的意識正在消散。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因為死亡和末日而退出世界。
這是強製跳出！
下一秒，林序摔倒在了地上。
而再次睜開眼睛時
他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這一次，林序直接沒有下床。
他看著熟悉的天花板，默默地在腦子裡記下了一個詞。
糾錯者。
緊接著，他抬起手環。
上麵顯示的數字是一個穩定的“1”。
他還有一次機會。
不需要猶豫，也不需要等待。
林序輕輕觸摸手環，意識再一次被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