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聽晚這副模樣,三人的內心都不好受。
醫療艙內瑩藍的光暈籠罩著少女蒼白的臉頰,江聽晚纖長的睫毛在氧氣麵罩上投下細碎陰影,仿佛隨時會消散的琉璃人偶。
生命監測儀的紅光在金屬艙壁上急促跳躍,將三人凝重的麵容染上血色。
德文希爾一拳砸在鈦合金艙門上,骨節迸裂的脆響在密閉空間格外清晰。
這位向來優雅矜貴的公爵此刻赤瞳翻湧著暗潮。
“淵澈!你不是全星際最厲害的醫學天才嗎,當真毫無辦法?”
他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帶著暗啞的顫音。
淵澈淡藍色的長發在能量場中微微浮動,尾鰭狀的耳飾折射出冷冽寒光。
垂眸凝視醫療艙中浮動的治療液,那些淡綠色液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渾濁——昭君屹的蝶毒正在吞噬少女的神經脈絡,就像月光下悄然綻放的死亡曇花。
“獸人進階時溢出的信息素毒素……”
他撫上艙壁的手指結出霜花,“除非施毒者自願收回,否則……“
這個男人太瘋了,連他都不防多讓。
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痙攣,粉晶石般的瞳孔泛起暗湧。
他注視著醫療艙顯示屏上瘋狂跳動的數據——生命體征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警告!警告!生命體征下降……】
未儘的話語湮沒在醫療艙驟然尖嘯的警報聲中。
紅光驟然大盛,江聽晩突然劇烈抽搐,淡粉色治療液裡浮起絲絲血線。
始終沉默的淵明突然扯開白色外袍。
深藍鱗片隨著動作泛起幽光,當他將手掌按在心口時,整片海域的潮聲都仿佛在哀鳴。
“哥,帶他出去。”
他轉頭看向淵澈,粉色寶石般的瞳孔裡翻湧著百年未現的潮汐漩渦。
“你要……”
淵澈抬頭看他,粉寶石的眼眸微閃。
“你瘋了!”
淵澈周身凝結出細小的冰晶,“護心鱗連著你的生命力!“
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三百年前圍剿深淵海怪時,這個玩世不恭的弟弟寧可被觸手貫穿肩胛也不肯動用護心鱗。
淵明低笑一聲,指尖已經刺入鱗片縫隙。
殷藍的血順著冷白肌膚蜿蜒而下,在醫療艙地麵積成小小的星芒圖案。
“記得嗎?小時候我總搶你的珍珠。”
他額角沁出冷汗,聲音卻帶著慣常的戲謔,“可是哥哥,我喜歡她啊……“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一向不著調的弟弟,居然能為一個雌性做到這種地步。
德文希爾不悅的看著兩人打啞迷,還是和淵澈退出艙內。
醫療艙的自動門在身後無聲閉合。
走廊的應急燈在德文希爾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青色陰影,喉結在緊繃的頸線間滾動。
“他要做什麼?“
淵澈垂眸凝視地板上蜿蜒的血跡,那些暗紅痕跡正被清潔機器人緩緩吞噬。
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聲音像是從深海傳來。
“護心鱗。“
三個字墜地時,走廊突然響起刺耳的儀器警報,紅色警示燈在兩人頭頂瘋狂旋轉。
空氣裡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德文希爾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北海深淵見過的場景——瀕死的鮫人戰士蜷縮在礁石裂隙裡,胸口裸露的鱗床汩汩冒著淡金色血沫,海水每衝刷一次就抽搐著嘔出帶著鱗片碎屑的鮮血。
那種刻進基因裡的戰栗此刻正順著他的脊椎攀爬。
“你們鮫人…“
他扯開緊扣的領口,金屬紐扣彈在艙壁上發出脆響,“不是說拔鱗相當於活剖心臟?“
話音未落,醫療艙內突然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聲,仿佛有誰正用指甲生生摳進鈦合金牆麵。
淵澈的鮫人豎瞳在陰影中驟然收縮,尾指不受控地痙攣起來。
此刻醫療艙裡正在發生的,是連最嚴苛的族規都禁止的極刑——生生扯斷與心臟相連的七條血脈。
鮫人的護心鱗,是鮫人的命脈所在。可以護住心脈,即使是瀕死狀態,也會有一線生機。
雖然拔鱗不會死,但是拔鱗的過程卻是極度痛苦的。
他想起兩個月前那個雨夜,江聽晚舉著荷葉為受傷的小鮫人擋雨時,他藏在貝殼後偷笑。
那時誰又能想到,終日嬉笑的風流浪子,有一天會為了一個雌性親手撕裂自己的心臟。
厚重的艙門緊緊閉合,他們卻聽見了海妖泣血般的哀鳴。
那是比塞王歌聲更淒厲的聲波,整片海域的虎鯨都在瘋狂撞擊防護罩。
淵澈望著監控屏上逐漸成型的深藍光繭,尾鰭上的鱗片片片倒豎——他的弟弟正在親手撕裂自己的靈魂。
醫療艙內,靜得隻剩下儀器的滴答聲。
心電監護儀發出機械的嗡鳴,藍色輸液管在少女手背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淵明瞳孔中的粉寶石光澤忽明忽暗,那些流轉的光斑落在江聽晚泛著死氣的唇紋裡,像撒在雪地上的櫻花碎瓣。
他尾鰭無意識拍打著合金地板,鱗片刮擦聲裡混著喉間壓抑的咕嚕聲。
記憶如深海水母的觸須纏上神經——小姑娘踮腳給他係領結時漲紅的臉,捧著海葵蛋糕被奶油蹭花的鼻尖,還有在薔薇花牆偷看他的魚尾時驚起的銀藍色水花。
他喜歡的小家夥,要死了!
不,他不允許!!
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長鳴,紅光在江聽晚脖頸處遊走,暴露出皮下正在擴散的黑色毒素。
“小家夥“
鮫人咽喉裂出古老歌謠般的顫音,指甲瞬間暴漲三寸刺入心口。
護心鱗與血肉相連的七條金脈在皮下凸起跳動,每條經絡都連著心室最脆弱的瓣膜。
當第一根血脈被生生扯斷時,他尾鰭鱗片齊刷刷炸起,藍綠色鱗隙間滲出熒藍血珠。
第二根血脈崩裂的刹那,醫療艙的無影燈突然爆碎。
淵明在玻璃雨中仰起脖頸,喉結下方裂開三道鰓裂,噴出的血霧在牆麵繪出詭異的珊瑚圖騰。
護心鱗剝離的瞬間,整條魚尾鱗片全部倒豎,尾骨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最末端的半月形鰭紗碎成冰晶。
他將染血的鱗片按在唇間輕吻,鮫人泣珠混著心頭血滴在鱗片上。
當星屑般的光點湧入江聽晚胸口時,少女鎖骨下方浮現出鱗片狀的光紋,而淵明精神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尾鰭從末端開始褪成死寂的蒼灰色。
心電監護儀的蜂鳴轉為平穩的滴答,江聽晚睫毛上凝結的冰霜融成細碎虹光
虛弱的淵明蜷縮在血泊中,魚尾的鱗片呈現出病態的透明,每片鱗片的縫隙裡都在滲出摻著金絲的血水,在地麵彙成小小的潮汐。
“小家夥……你欠我……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