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堂一夜無眠。
陸無病更是東奔西走,夜戰三方。
等到天色破曉。
他不但基本上把東郡幾方大勢力,全都碾壓一遍,更是得到海量資源,把劍意突破進入【陽實境】。
劍法到了這個境界,就是不斷提升精神力,純化精神力,讓意誌變得越來越強橫。
脫離精神強度來談武道真意,是很沒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陸無病很早以前就一直很清醒的認識到這個問題。
如果說,冒險運用元靈劍法,擊殺敵人吞靈攝魄,是增厚精神本源,那麼,以紫心丹之類的藥物修練,就是百煉成鋼。
精神力這玩意,看不到摸不著,但就如肉身氣血一樣,不但需要質的提升,還需要量的增加。
靈魂越是壯大,精神力越強,精神越是凝聚,神意越是強橫。
最終指向的是【意之所至,心想事成】。
當然,這種境界,對現如今的陸無病來說,就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就摸不到一點邊。
但哪怕隻是悟通一點皮毛,對於自己的武道提升,助益極為巨大。
正因如此,陸無病才不惜一切代價,要把東海郡掌控在手中。
實在是因為這裡地形實在太過重要。
東海郡本身,並不產出什麼重要資源。
但這裡卻是從明陽方向出發,最近的一個出海港口。
羅江至此拐了一個彎,上岸之後穿過峽穀,就是一片平坦的東海郡,諸如中原腹地各種香料、茶葉、絲綢等貴重物品,主要經由這條線路,直接入海。
北麵或是西麵的一些珍貴貨物,更是可以由此運往海外,或是運進濰京。打通這條線路之後,天星宗就能獲得廣大縱深,進可以揮兵直攻永州江州,力阻北周兵鋒南下。
若是事不可為,還可以退往東郡,甚至乘船出海。
俗語雲,未雨綢繆,大抵是這麼一個意思了。
未慮勝,先慮敗。
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
如今他身為天星宗少掌門,門下那麼多人跟著討一口飯吃。
總不能等到大難臨頭,宗門真的頂不住的時候,幾個高手灰溜溜的逃亡吧?
如今北周魔門還在緩緩試探,並沒有全力攻擊,大軍攻下虎嶺三城之後,也是暫時駐兵,等到消化這口肥肉之後,估計南北大戰遲早爆發。
天星宗的位置正好處於第二道防禦線,到時何去何從?
陸無病倒不是擔心到時候撤不下來,而是擔心到時候,東夷大批力量,從東郡上岸。與一些叛徒合力,於斜後方殺出,抄了自己後路,問題可就嚴重了。
這種事情完全可能發生。
前陣子天星宗受到圍攻,賊人勢力之中,就已經出現東夷浪人高手,木隱、歸藏部的一些刀客,早就滲透進入明陽。
從這就可以看出來,應該是有些大人物,與東夷談妥了什麼條件,或是借兵,或是放任,總之不太好說。
按理來說,這些事情,應該由朝廷諸公,或者鎮守王府以及地方大將來操心。
但怎麼說呢。
在陸無病看來,大離朝堂好像是自個兒正鬥得火熱。
皇帝與大臣鬥,武將與宗室鬥,各地分封的王府,全都各有異心。
更有一些不堪壓迫的百姓從賊,豎起反旗,這裡按下去,那裡又冒出來。
這種情況下,不能形成合力,麵對北周如狼似虎的烈血騎,估計有點懸。
麵對這種局勢。
陸無病能做的不多。
唯一可靠的就是瘋狂提升自己的戰力,把天星宗諸弟的實力,也強行提升起來。
至少,在麵變風波時,能有抗衡的能力。
甚至,有希望在某一天,能從棋盤之上,跳出棋盤之外,獲得下棋的資格。
……
明心堂大動乾戈,清點收獲的時候。
刺史府也是徹夜未歇。
打探消息的家將親兵,走馬燈一樣的來來去去,傳回來的一些消息,讓刺史崔寧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原來是真的,他沒有騙我,朱家那麼多高手,還有五百靖海司兵馬,就這麼全軍覆沒……”
崔刺史眼神發直,怎麼也想不通,為何日趨沒落的天星宗,竟然鹹魚翻了身。
不但出了一個如此妖孽的弟子,其餘弟子更是個個戰力強橫。
這很不合理。
你說你要是有這麼強,你倒是說啊。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強。
想到這裡,崔寧心中又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他也不會明裡暗裡,與朱家合力,把明心堂徹底吞並。
前頭驅了虎,後頭來的不是狼,反而是一條龍。
這怎麼搞?
本來,明心堂程林和文鴛夫婦兩人,雖然在東海郡勢力龐大,但他們畢竟還講規矩。
對於官府,更是心存敬畏。
四時八節,重禮奉上,隻為了讓他們網開一麵,做生意的時候不至於束手束腳。
說白了,當初的明心堂的確是地頭蛇。
但這個地頭蛇,卻是可控的,不但交稅,還送禮,表麵上更是尊奉刺史老大人為首。
明心堂在掙錢,刺史府何嘗不掙得盆滿缽滿。
甚至,方方麵麵索拿卡要,大家都跟著吃得肚腹溜圓。
但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
看著你掙錢了,比我不掙錢還要難受。
在崔刺史看來,你一介草莽,狗屎一般的人物,竟然與我這個刺史掙一樣多,這哪能行?
我這書不白讀了嗎?
十年寒窗倒還罷了,關鍵是出身清源崔家,身份高貴,怎麼可能與你一個江湖白身平起平坐,這也太丟臉了。
不搞死他心裡確實不舒服。
他寧願把份額送給同為世家的朱家嫡子。送給遠洋而來的東夷浪人,也絕不願意讓一介草莽爬到自己身邊來。
是的,程林夫婦,是被搞死了,明心堂名存實亡,人心渙散,這個地頭蛇勢力,幾乎被各方吞並乾淨。
但萬萬沒想到,隻是走了一個程家孤女,就引來了這麼一頭惡龍。
“仲叔……”
想到黎元仲死得淒慘的模樣,崔寧忍不住又抹了幾滴眼淚,一時悲從中來,不能自抑。
黎元仲跟著老家主三十年之久,再跟著現任家主二十年,然後,隨自己來到東海郡任職,又過了十年。
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就扔給仲叔處理,包管處理得妥妥貼貼,崔寧這個刺史,隻管每日高樂,根本沒有什麼太多的煩心事縈繞心頭。
能辦事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黎元仲是東郡崔家的一根定海神針,有他在,東郡無論哪方強龍過境,都得對刺史府恭恭敬敬。
就算不看朝廷的麵子。
也得看看自己的腦袋,到底硬不硬,擋不擋得住【驚神筆】一擊之威?
一品巔峰大高手和威懾力,大到什麼程度呢?
就如當初天星宗掌門歐陽正。
有他在山上,基本上沒什麼人敢犯上門來。
先天高手不出,這種人物,基本上算是無敵,敵人再多,也能橫掃。
但是,先天高手這等宗師,放到哪裡,都是一方大人物,自有享不儘的富貴,又哪裡會吃了沒事乾的到處跑?
理論上來說,一個郡城之中,有那麼一個兩個一品,就已經超綱了。
多數城池,隻是一個二品武將,就可以穩住場麵。
但崔寧卻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抱有極大信心,能在任何情況下,穩住東郡局勢的大高手,竟然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年輕,斬雞屠狗般,輕輕鬆鬆秒殺掉。
這種驚懼,非常人所能理解。
“打聽清楚了,月影堂全堂八百三十位好手,一個也沒逃出來,被斬殺一空,堂主【不二刀】陳廣原也是死在程良玉的劍下……”
“怎麼可能?”
崔府大堂響起一片驚呼。
大家焦慮的等到大半個晚上,眼看著天要亮了,喊殺聲早就停歇許久,他們有些人甚至已經熬不太住,哈欠流星的打出眼淚來。
沒成想,熬了一夜,聽到的是如此恐怖噩耗。
陳廣原此人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本事,著實強橫。【不二刀】的威名不是喊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這麼一個高手,竟然死在了程良玉的手中。
程良玉是何等人?
當日郡府發下海捕文書,被一些個捕快,追得逃入深山。
當然,有著朱家高手在旁協助,但此女終歸是算不得特彆厲害。
彆說出動黎元仲或者是林三先生這等人物,隨便出一個三品高手,帶著一些個人手,就能攆得她滿地亂跑。
這才過了多久,不到半個月吧。
就隻是往天星宗走了一趟,搬來救兵,立即變得如此凶威赫赫。
她到底吃了什麼東西?
崔寧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沒有關注陳廣原的死訊,而是腦海之中一片混亂,注意到稟報之人的說辭。
【八百三十位好手,無有一人逃脫……】
“那邊的人呢?大船呢?月影堂中幾乎有一半人是東夷刀客,他們怎會任其覆滅,而不動手?”
“不是沒動手,而是敗了。”
稟報的家將也是滿臉苦色,吞了一口唾沫,皺著眉頭道:“霧隱紅葉死在合山縣外,還有黑水賊顧橫刀連同麾下三百人,死得乾乾淨淨。
霧影秋霜,在月影堂前,也被斬斷一條胳膊,若非斷水大宗長田新一斷後,她可能就也跟著被陸無病斬殺。”
“你是說長田新一,那個【斷水逐浪刀】?”
崔寧眼神一亮。
東郡這裡,之所以放任月影堂壯大,當然不是他們不知道其中危害,而是崔家與恭王那裡談妥了一些條件。
東夷人從海上而來,踏足陸地,一路西進,其實是一筆交易。
崔寧當然知道,東郡這裡,明麵上的東夷人手,雖然是霧影秋霜指揮。
實際上,她還有著一個護道人,主掌一路兵馬,應對突然蹦出來的隱世高手。
這位,就是東夷一方用來兜底的強者,有他坐鎮,能保證東海港口暢通無阻。
不但是崔寧,崔家這些人全都知道,那位號稱【斷水大宗】的長田新一,是一位先天高手,一手斷水刀意神威難當。
彆說隻是坐鎮一個堂口,偷偷潛伏下來。
就算是擺明車馬,前去攻打一府之地,也是綽綽有餘。
這麼一個厲害先天刀意高手,竟然沒能救得月影堂,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不敢想。
“長田新一與南劍陸無病正麵交鋒,兩刀換一劍。雙方神意交鋒……斷水刀棋差一著,身死當場。”
“真死了?”
崔寧喃喃道。
“被劍鋒穿顱而過,十死無生。”
回話的家將麵上兀自有著不敢置信的神情。
但這消息是真的。
他一路尋訪了在外觀看的幾個好友,眾目睽睽之下,總也走不得假。
當時兩人出手之前的言語交鋒,以及氣機糾纏,如何出手,都說得清清楚楚,編是編不出來的。
而且,月影堂前的刀痕劍意殘留,仍然未曾修複……
他換了一身裝束,親自前去察看了一番,對那斷水刀斬出的綿延十丈的深深溝壑,更是心有餘悸。
刀氣逸散,斬空落地,證明斷水刀的威能著實強橫霸道。
但也證明了他在神意交鋒之時,的確是輸了。
輸的不隻神意,還有一條命。
聽得家將把事情仔細說了,崔刺史沉默了下來,久久沒出聲。
倒是在場一個頭戴玉冠的二十出頭青年,憤然道:“這是做什麼?難不成,真的想要一統東郡嗎?父親,若是明心堂真得了靖海司都統之職,內有高手坐鎮,外有大軍在手,咱們家還不得任他搓圓揉扁?”
“文雅,休得多言,人家都已經放出話來了,不給他都統之位,還能怎麼著?
莫非,你敢帶兵前去剿殺明心堂眾人?
就彆說陸無病此人的先天劍意,就說那數十個一品戰力的劍客……這兩千人上去,還不夠人殺的。”
崔文方身為老大,這些年來曆練得性情沉穩,就算到了此時,仍然頭腦清醒,對自家三弟斥了一句,沉聲道:“父親,事不可為,不可強為。如今力不如人,再多的謀算都沒有用處,真的激怒那【南劍】,恐怕明陽舊事重演……”
“明陽舊事,什麼舊事?”
崔寧下頷三縷長須微微抖動,回過神來,看向自家大兒子,想起來了。
“你是說明陽趙老弟身死,家破人亡的事情,這又關陸無病……不對,還真可能是他。”
崔寧一拍大腿,徹底清醒了過來。
明陽府知府被殺一事,他們這些同僚多多少少都聽聞了。
崔寧與趙知府兩人同科考中進士,算是同年,拜在同一個座師席下,平時也多有書信往來。
雙方離得也不太遠,送禮打點,拉攏關係的時候,也不會忘了對方一份。
他還知道,那位趙知府因精明能乾,官聲不錯,近來可能要遷任州官。
崔寧得到消息之後,發了一封書信前去慶賀。
卻不成想,書信還沒送到,明陽府出了一個瘋劍客。
因為區區一介藥堂的家傳劍譜一事,趙家公子栽了跟頭,不但他被人當街斬殺,更是連累家人。
身為一方父母,就這麼雨打風吹去,直至如今,朝廷安排的遞補官員還沒上任。
那樁公案,自然也查不清楚。
但基於誰得利,誰是凶手的原則。可以猜得出來,明陽慘案到底是誰在幕後謀劃?
要麼就是天星宗,要麼就是金玉堂……
當時看不清楚。
此時再來回想,就很明白了。
那個被趙家針對的藥堂【回春堂】,豈不正是陸無病家。
“原來是他,肯定是他,沒錯了……”
崔寧眼珠子都紅了,全身瑟瑟發抖。
“他竟然敢殺官?早就這樣做了嗎?這……”
威脅朝廷官員,在崔寧看來,已經足夠大逆不道。
但與真正斬殺一府主政官的行為相比,卻是顯得溫和許多。
無論如何,證明在對方眼裡,朝廷的威信,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不殺不是因為不敢殺,而是因為不想殺。
崔刺史死死盯著自家三子,一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文雅,你剛剛是想說,調動兵馬圍攻明心堂,與敵死拚一場。然後,把咱們家也葬送乾淨嗎?”
“父親,如此怯懦,跟死了有何分彆?先生被當庭斬殺在府衙,還有解元通也死了,您還有什麼臉麵,在東海郡主政一方?”
崔文雅初生牛犢不畏虎。
此時血氣衝頂,恨聲道;“咱們家自是奈何不得明心堂,但也不是咱們一家的事。
還有朱家,還有解青龍。他們家也死了人,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此事隻要……”
“住口!”
啪……
崔寧霍然立起,重重打了崔文雅一個耳光。
“此事不要再提。勢不如人,就得認輸。明日就請陸先生過府一敘,不,老夫親自前去明心堂。靖海司的兵馬,他既然想要,就給他。”
當了這麼多年的刺史,掌民事兵事,要說沒有決斷,崔寧也坐不穩這個位子。
此時連忙喝止自家三子的口出狂言,吩咐眾人散去。
等到崔文雅憤憤不平的進了廂房,崔寧暗暗朝自家大兒子使了個眼色,崔文方就心領神會的去廂房安撫。
很快,就有數騎出了崔府。
後院更是飛出了幾隻黃雀……
崔文雅的提議,不是不行,是不能在許多人麵前這麼說。有些事必須得做,但不能是他這個刺史親自來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