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這麼說後,給弘曆捏腿的養心殿官女主都不禁停頓了一下。
因為這話說的冷酷!
什麼叫善者用之,不善者推之?
不就是,賢時便用,不賢便黜的意思嘛!
不考慮其情感,隻在乎其能不能帶來價值。
可謂是政治生物才有的用人法則。
但雍正聽了很受用。
畢竟,這是他自己在曆史上的原話,也符合他對弘曆的期望。
於是,雍正在這時,心滿意足地將一份提前擬好的手諭拿了來,遞到了弘曆麵前:“自己拿去刑部大牢,把勒什亨、孫嘉淦領出來吧。”
“嗻!”
弘曆笑著接過了這份手諭。
即便他早就知道,雍正不是昏君,不會真要殺了勒什亨和孫嘉淦。
但此刻,他在拿到這份隻將勒什亨、孫嘉淦從輕處置的手諭後,還是心裡很激動的,真有種,做了件大功德的成就感,和得大便宜的喜悅感。
因為,勒什亨、孫嘉淦這兩人敢因堅守不包庇權臣無禮之舉的原則而觸怒龍顏,無疑說明是有膽有識的厲害人物。
這樣的人物,往往重情重義,拿錢財和官位,也難以收其心,也就隻能用恩義去收服。
而收服這樣的人,自然比拿錢財和官位收買一些小人有意義得多。
畢竟,真要做什麼事,尤其是重要的事,還就得需要這種人去做才行。
士為知己者死。
這種人也往往敢於在以恩義收服他的人麵前,為之赴湯蹈火。
可以說,弘曆這次站出來為兩人說情成功,也算是收獲了兩把在將來為自己做事的神劍。
儘管,兩人現在被革職,可隻要將來有機會,他說情或想辦法讓這兩人被重新啟用,那這兩人自會願意為他做事,且也會進一步讓天下人知道,他不隻是保忠臣,還會時刻想著提拔忠臣。
而且,雪中送炭往往也是最不好還的人情。
將來勒什亨、孫嘉淦真要還是會做對不起他的事,就算弘曆會原諒他們,天下擁有樸素價值觀的大多數人也不會原諒他們,隻會罵他們忘恩負義。
所以,弘曆現在內心的獲得感,非是之前幫鄂爾泰與隋赫德升官可比。
當然,這一切也是雍正願意給他示恩的機會,他才能做下這份人情。
且說,弘曆在接過這份手諭後,就離開了養心殿,去了刑部大牢。
不過,他一出養心殿,很多王公大臣就注意到了他,不少人紛紛圍攏過來。
“弘曆,四哥這是饒恕勒什亨、孫嘉淦了?”
在弘曆出養心殿後,允祥就先走了來,問起弘曆來。
弘曆笑著頷首:“汗阿瑪慈恩已降,願恕兩人狂悖死罪,隻是革職,勒什亨發山西右衛儘孝,孫嘉淦令回老家閒住,且派侄兒前去宣諭,釋放兩人。”
允祥以及跟著圍攏來的王公大臣們聽後都鬆了一口氣,也忍不住喜笑顏開起來,且都朝弘曆投來感激與佩服的神色。
“四爺請受奴才一拜!”
進京述職的江南提督學政法海在這時,更是直接跪在了弘曆麵前,叩首行了一禮。
因為是婢女所生,所以素來不被兄長鄂倫岱、誇岱承認是自己佟家兄弟的法海,是靠發憤讀書,而通過科舉與才乾獲得了康熙的信任,也博得了允禵的好感的。
隻是,也正因為他是靠個人本事做事,也就難免有傲氣,便隻欣賞重情重義的人,也就對弘曆救勒什亨、孫嘉淦的行為非常感佩。
所以,法海這時會毫不避諱地當著眾人的麵,向弘曆叩拜。
弘曆扶起了法海:“不必如此。”
而與此同時,大學士蕭永藻也一改昔日為老十四未能得大位而憤懣不平的氣焰,主動朝弘曆叩拜:“四爺亦請受奴才一拜!奴才昔日輕看了四爺,實在是糊塗至極!”
“閣老免禮!”
弘曆也扶起了蕭永藻。
但緊接著,正黃旗護軍統領查克丹等滿漢大臣也都來向弘曆見禮,由衷表達敬仰之意。
這讓弘曆一時忙不過來。
而他的賢良值無疑也在這時徹底爆表!
廉親王允禩見此微微歎息,喃喃低聲自語說:“要是弘曆也不支持四哥改製得有多好?”
弘時這裡,雖然臉上也掛著笑容,但卻笑的比哭還難看。
他是真不願意看見弘曆能成功救下勒什亨、孫嘉淦。
而且,他其實也素來喜歡被眾人矚目的感覺,現在看見弘曆被這麼多滿漢大臣矚目誇讚,他也羨慕不已,暗想要是這件事自己做的該多好。
這讓弘時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恨意來。
他不是恨弘曆做的這件事,而是恨這件事不是自己所做,尤其是老八說“他沒有資格做這事”的話,更是讓他這份恨意在心中沸騰:“憑什麼我沒資格?”
“四哥!”
因為弘時腦海中在天人交戰,所以,弘晝這時倒在弘曆過來時,先開了口,行了一禮。
弘曆對弘晝點了點頭,也向弘時打了招呼:“三哥!”
弘時這時才回過神來,笑著拍了拍弘曆肩膀:
“四弟,你沒有事就好。”
“對的,四哥,三哥和小弟,一直為你懸著心呢。”
弘晝這時跟著說了起來。
弘曆為此拱手,略帶歉意:“讓三哥和五弟擔心了。”
“哪裡的話,四弟你沒事就好,能救下兩正直之臣,更是令人高興的事。”
弘時還是強笑著說了幾句很友善的話,沒有真的因為心中有滔天妒意,就擺臉色,尤其是在這種宗室王公大臣都看著的情況下。
弘曆也笑著回答說:“這都是因為,汗阿瑪本就乃仁德慈善之君,所以有此大度寬恕之德,小弟不敢居功!”
彆人可以因為雍正為包庇年羹堯不惜要殺勒什亨和孫嘉淦而在言語間,表現出對雍正的不滿,但弘曆可不能。
他得時時刻刻表明,這都是雍正自己仁心發現。
任何時候,自己都不能得意忘形。
尤其是在這種很多宗室王公大臣都在的時候。
這是弘曆給自己的忠告!
不過,弘曆不得不承認,弘時也的確是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在這個時候表現出關心他這位四弟的意思就夠了,何必跟著誇讚他救下兩位正直之臣,這要是讓敏感的雍正知道,又得怪他弘時也對他這個汗阿瑪不滿。
而弘曆這麼一提醒,弘時倒是沒有意識了過來,隻道:“四弟就是謙虛!”
弘曆為此笑了笑,沒有多言。
廉親王允禩這時倒是不禁向弘曆頻頻頷首,進而還在聽到弘時的回答時,不由得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弘曆很快就來到了刑部大牢,向已淪為階下囚的勒什亨、孫嘉淦宣了旨。
“爾等狂悖無禮至極,原欲將爾等正法,但四貝勒弘曆為爾等長跪直諫,不惜傷身毀神,言說是為國存正氣,朕思之再三,無奈從其所請,念爾等雖狂妄傲慢,但也的確心底無私,故寬典爾等之罪,隻革職……”
弘曆念完手諭後,兩人已是眼中帶淚,叩首道:“臣謝吾皇隆恩!”
接下來,弘曆就親自扶起兩人:“兩位快快請起!”
兩人在起身後,皆非常感動地瞅向了弘曆。
隨後,勒什亨與孫嘉淦都向弘曆拱手:“謝四貝勒四爺搭救之恩!”
弘曆微笑:“兩位是國之乾城,救兩位,乃義不容辭之事,不必多言謝!何況,這亦是汗阿瑪本有寬仁之念,望兩位銘記聖恩,以待重新報國之日。”
“臣等謹記!”
勒什亨、孫嘉淦在出獄後就見到了各自的親友。
因為,宗室、清流中許多人都來了刑部大牢外,等著迎接他們出獄。
天色如鉛,正下著初雪。
“四貝勒!”
“四爺!”
來這裡的宗室、清流皆先向弘曆見了禮,隨後才與隻著布衣的勒什亨、孫嘉淦見了禮。
弘曆笑著頷首,就在接下來離開了刑部,回了宮。
“恭送四貝勒!”
“恭送四爺!”
眾人在禮送弘曆回宮後,就各自擁著勒什亨、孫嘉淦。
勒什亨這裡就於眾宗室麵前感歎說:“沒想到四貝勒會為我這個罪宗之子求情,其情義重如泰山啊!”
“如今看來,諸貴胄中,最當敬重的乃四爺也!”
孫嘉淦在見到同年好友時,更是直言弘曆最當被他敬重的宗室貴胄,似乎為他抗命的勒什亨都算不上是最為敬重的。
弘曆打了個噴嚏,看了看淅淅瀝瀝的雪花,就伸手接了幾粒,點綴於掌心。
他已經回了宮。
隻是,他在回宮途中見到了年羹堯。
兩人對視了一眼。
弘曆先笑了笑,在見到年羹堯眉宇間潛藏的驚異與憤慨時。
年羹堯沒想到弘曆還淡定地對自己笑,也就還是老老實實地過來,推金山倒玉柱地行了大禮:“給四爺請安!”
“大將軍免禮!”
弘曆伸出手來。
年羹堯謝恩後,就起了身,主動作揖說:“奴才還要去拜見怡親王,就不多擾四爺了。”
“大將軍請便。”
弘曆回了一句。
“奴才失禮!”
年羹堯說著就疾步走了,似乎不想跟弘曆多待一會兒。
弘曆也如釋重負,心想這位在戰場上殺過人又在軍中作威作福慣了的年大將軍,能忍到這個地步,應該也挺不容易的。
“四爺!”
弘曆一回來,李玉就指著正堂一放置的琺琅彩西洋描金瓶說:“廣東巡撫年希堯差人送來福祿雙全琺琅西洋瓶一座,特等四爺回來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