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所。
弘曆正背著手,看著自己的新馬車。
馬車很精致,被馬拉著前進時,少了許多嘎吱聲。
“這以後夏日出門,就不用同冬天一樣,墊那麼厚的褥子了。”
弘曆為此對在一旁弘晝笑著談論道。
弘晝也笑著回答說:“四哥說的是,為此,汗阿瑪也下旨造辦處,給他造一輛,還讓給十三叔、十六叔也各造一輛。”
弘曆點了點頭。
內務府現在不差錢,多造幾輛新馬車問題倒是不大,還能讓實際造車的工匠多些收入。
“要是縮短造車時間就好了,再有,這輪子還是木質的,若能換成更耐磨耐腐蝕的材料就好了,最好很有彈性。”
隻是,弘曆提出了彆的看法。
“是四哥給的話本裡,所提到的橡膠嗎?”
弘晝這時問了一句。
弘曆點了點頭:“好像洋人知道這個,你可以想辦法讓他們幫你們找些橡膠乃至橡膠樹來,你讓人去種植在雲南、兩廣這些氣候較熱的地方,將來或許能用這些橡膠樹的橡膠汁,製造些有趣的新器物來。”
弘晝點頭,且在告退離開後,真的去見了怡親王府,想通過怡親王,認識幾個洋人傳教士。
而在弘晝離開後,老十六就來了弘曆這裡:
“你們果然在這裡。”
“請十六叔安!”
弘曆也就立即行了一禮。
老十六灑脫地揮了揮手:“免了!”
接著。
老十六就也體驗起眼前的馬車來,還讓弘曆給他介紹了一番,且把弘曆一起拉上了車,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對弘曆說:
“我來,也是為送你一件新奇的玩意兒!”
弘曆聽後也非常好奇:“十六叔要給侄兒什麼新奇玩意兒。”
老十六則跳下了馬車,也讓弘曆跳了下來。
然後,老十六就指著跟著他一來的太監手裡拿著的一杆用錦帕包著的火銃說:“就是這把火銃。”
說畢。
老十六就掀開了這火銃上蓋著的錦帕。
弘曆就看見著火銃沒有火繩,通體鎏金,刻有花紋與英文大寫字母,還有著跟鳥嘴一樣的擊錘。
“這是自來火銃!”
“英吉利的人在你十六叔分管兵部後,就特地送了兩杆自來火銃來,可謂新奇的很,不用火繩,百步之外也能打到鳥。”
“我知道你也喜歡火器。”
“所以,我都沒想著獻給你汗阿瑪和你十三叔,就隻給你分贈了一把,畢竟四哥不喜歡這些操練火器的事,十三哥也更喜歡騎射刀槍。”
“無論如何,這次你十六叔能免於被責罰,還可以在紫禁城騎馬,皆是你弘曆的功勞啊。”
老十六作為弘曆的火器老師,自然了解弘曆對火器很有興趣,而且不排斥舶來品,便把自己得到的自來火銃給弘曆贈了一把,也表達自己的謝意。
弘曆自然連忙作揖感謝,同時也認真摩挲起這自來火銃來:“這倒是精巧,隻是中土本也有漢人做出過這個,但也不知怎麼的,就沒有普及這個。”
“是嗎,我倒是不知道。”
老十六回道。
弘曆笑著說:“我記得是一位叫畢懋康的前明崇禎朝官員也會做自生火銃,先帝時有一位叫戴梓的漢官還讓這自來火銃可以連發。”
老十六越聽越好奇。
話說,由於康熙在流放戴梓數年後,老十六才出生,那時連珠銃和相關技術資料也已被康熙鎖入庫房,所以,老十六也就沒聽聞過此人。
而老十六現在,隻當弘曆是在康熙晚年時,從康熙這裡知道的,也就點了點頭,問:“這畢懋康應該是不在人世了,那戴梓還在世嗎?”
“可能還在吧,不過,畢懋康雖然沒在,但侄兒聽說,他好像寫有《軍器圖說》一書,不知是否能尋到。”
弘曆回道。
老十六點頭:“那我讓兵部發文給各布政使去尋尋這書這人。”
弘曆聽後頗為訝然:“汗阿瑪願意尋這樣的書和人嗎?”
“這你不用擔心!”
“四哥跟你汗瑪法當年不一樣,可以說,他們很多方麵的態度相反的,比如,你汗瑪法是不排斥西洋教的,可四哥是排斥西洋教的,隻是對火器卻很願意推廣。”
“因為,四哥最擔心的就是西洋教蠱惑人心,壞禮道人心,而亂中華文脈正統;蘇努一家乃至當年你九叔他們,最不被四哥容忍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信西洋教。”
“連我和十三哥與洋人接觸,四哥也是時刻提醒我們不可迷信其經書,隻可專研其器,說聖人教義才是學問之本!”
老十六說到這裡就拍了拍弘曆的手臂:“你和洋人接觸也要注意,可以把玩他們造的新奇器物,但不要學蘇努一家,卻對什麼受洗感興趣,尤其是不能讓四哥知道你想受洗!”
弘曆點頭,且鄭重地向老十六拱手:“多謝十六叔提醒。”
而弘曆也算是更加明白,雍正雖然想做中華皇帝,但也因此,在文化上反而比康熙還排斥外來文化,而對火器這些應用領域的舶來品更加鼓勵吸收其價值。
可以說,雍正和康熙還真是在方方麵麵都是風格不一樣的皇帝。
雍正此時正一邊戴著洋人假發,讓人給他畫像,一邊聽著粘杆處關於對蘇努一家信仰情況的彙報。
“蘇努去世後,其子蘇爾金等在其右衛家中直接設了禮拜堂。”
“連其家中女眷與奴婢都受了洗。”
“每逢重要日子,不分男女,就都齊聚於此。”
“還有個右衛軍校叫馬可的,也在影響下受了洗,經常往來京師與右衛,與洋人傳遞消息。”
“除此之外,京師弘晸就與這馬可有來往。”
正如後世許多學者所言,他既喜歡sy各種角色,大膽嘗試新服飾、頭飾,也喜歡各種舶來品如鼻煙壺這些,但在文化信仰上又特彆保守。
所以,雍正在聽粘杆處這麼彙報後,當即臉黑如煤:“朕原以為他們一家在右衛後能夠老實,但現在看來,他們這是打算把整個右衛變成洋人的右衛!”
雍正為此掀了頭上的假畫,沒讓畫師再畫。
他可以接受宗室與八旗漢化,越來越不以征服者自居,但不能接受不但不漢化,反而異化為外來文明在這塊土地上的爪牙。
“真要這樣下去,大清要完!”
雍正為此自言自語了一句。
但時下已是夜晚,他也就決定有機會跟老十三商議商議如何阻止這事在宗室與八旗內部愈演愈烈。
不過,身處於中西文明開始接觸與碰撞時期的雍正,最擔心的還是他眼下唯一不得不寄予厚望的四阿哥弘曆對西方文明有沒有產生興趣。
他也就來了皇後這裡。
因為他要通過皇後知道弘曆在私底下的情況。
“弘曆最近和那拉敏萱她們處的如何,可有會了那敦倫之事?”
夫妻之間,雍正也直言不諱地問起皇後來。
皇後笑著點頭說:“已經會了,海棠給我悄悄看了敏萱的元帕。”
“這就好。”
“那他可有放縱?”
雍正又問起皇後來。
皇後說:“這倒沒有,據底下的侍女說,海棠勸的話,他倒是能聽。”
雍正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聽聞你這侄女是個善於評點詩詞歌賦的?”
“四爺說笑了,小女孩也就偶爾看看,打發一下時間而已,哪裡就善於了。”
皇後笑著回道。
雍正道:“不必如此小心,無才便是德,那是漢人士大夫的要求,為祖宗基業起見,旗人女主素來不禁學習騎射與漢學,隻要禮儀上,彆錯了就行,淑慎出嫁之前,我就沒讓她,非得把汗阿瑪在世時準她做的事都放棄不做。”
“嗻!”
接著,皇後便道:“她和弘曆私底下倒是談過詩詞這些。”
“可有提過西洋經學之類的?”
雍正問道。
皇後搖頭:“偶爾提過。”
雍正一時擰起眉頭來:“怎麼提的?”
“弘曆就說那救不了大清,反而會讓大清被漢人拋棄。”
皇後回道。
雍正聽後微微鬆了一口氣,陡然升起的則是一陣欣喜:“是嗎?”
“正是呢,弘曆還在私底下跟她們偶爾聊起這些時說,這中土畢竟是漢人占多數,漢人能容忍滿人坐江山,是因為滿人亦是前明時就受中華文化為主導的族群,故漢人相信能讓滿人融為一體。”
皇後隻複述了一下,也沒提自己的看法,隻等雍正自己做判斷。
雍正這裡黑眉微展,心中頓起一種“此子類我!”之感,而道:“難得他能有這個覺悟!”
皇後笑著說:“敏萱還知道他的一首新詩作,當時,看敏萱說起的神情,也是挺喜歡的。”
“是嗎,什麼詩。”
雍正好奇地問道。
皇後便向太監陳士順遞了個眼色。
於是,陳士順就告退離開,隨後就拿了一張寫有詩文的紙來。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雍正看了這詩後,默默念了其中一句。
皇後這時則說:“據他對敏萱言,這非是言他自己的誌。”
皇後這話讓雍正笑了笑,且眼裡閃起了淚花:“朕猜到了。”
“朕現在,是真確信他在敏萱麵前說的那些關於西夷教義的話,不是故意說給朕聽的。”
雍正即便是在當晚與皇後臥談時,也神情凝重地以手枕頸地提起了弘曆。
皇後笑了笑:“夜深了,四爺睡吧。”
“嗯!”
翌日。
雍正就召見了馬齊。
“知道朕傳見你是為何事嗎?”
雍正一見到馬齊就問起他來。
馬齊回道:“奴才愚鈍,懇請萬歲爺明示。”
“朕是為弘曆傳見你。”
“朕指令侄女為弘曆嫡福晉,你當明白朕之深意。”
雍正對馬齊說著,語氣很莊重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