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笑著說:“沒什麼不能的,而且這個必須得登!二十一叔,您就放心吧,汗阿瑪不會不高興的。”
“雖說,揭露八哥的罪,固然能使四哥高興,但就是揭露的太細節了!連八哥當年燒先帝朱批的事都知道,若親密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這麼清楚。”
允禧還是頗為猶豫。
弘曆為此暗笑:“這可是曾經老八最信任的四哥所披露,能不細節嗎?”
“還有,這惠清居士誇十三哥也太肉麻了,竟然說沒他,大清就要亡國,這麼誇,四哥會不會不高興?”
允禧這時繼續問著弘曆。
弘曆嚴肅地說:“這是必須要登的!至於汗阿瑪會不會不高興,我敢說,絕對不會,絕對不會的呀!”
弘曆說到這裡就去看起彆的稿子來。
允禧似乎已經猜到了這文章的來曆,也就識趣的沒有再問,而將這文章還是登了報,且放在了很靠前的位置。
而數日後,雍正就看見了登有此文章的《京師新報》,而點頭讚道:“很好!”
接著。
雍正就對弘曆吩咐說:“給你八叔拿一份去看看。”
老八正在宗人府的高牆內吃著麵條,在弘曆來的時候。
這麵條自然是弘曆奉旨讓宗人府做給老八的。
老八吃完麵條後,就喝了一口碗裡的熱湯,隨後才呼了一口氣,對弘曆笑著說:“這麵條的確不錯,我應該多謝他皇上四哥,能讓我吃到這麼好的麵。”
“還得謝謝你弘曆。”
老八隨即補充說道。
弘曆回道:“這都是旗人自己種的,汗阿瑪的意思,也是讓您知道,我們旗人也能種出好麥子來。”
“我知道,他這也是想讓我明白,他的新政推行的很成功,旗人沒有因為他的新政而起怨言,反而開始積極自力更生,而可以給主子一層直接獻糧了。”
老八說到這裡就訕訕一笑說:“但要不是你弘曆整出化肥來,旗人未必就這麼擁護這種讓他們自力更生的新政吧?”
“八叔,話也不能這麼說,旗人也未必全都好逸惡勞,即便沒有化肥,他們也有不少是願意自力更生的,儘管如此不能讓他們有太多餘糧而增資財。”
弘曆反駁了老八的話。
老八擺手:“不說這個了,你帶話給皇上四哥,就說罪臣允禩承認他有齊民之功就是。”
齊民便是治理人民。
老八說因此承認雍正有齊民之功,也算是一種認輸的態度。
不過,弘曆注意到,老八在這說這話時,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之色。
弘曆微微咧嘴,隨後又將登載有雍正文章的《京師新報》遞給了老八:“汗阿瑪還讓您看看這個。”
老八也就接了過來。
老八先是看見了上麵稱頌雍正的內容,而為此蹙皺起了眉頭:“從這報紙出現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妥!因為,這報紙總是訪談小民,這次也是一樣,竟直接鼓勵種地的普通旗人談論新政。”
“可評議朝政是君臣的事,小民素來愚昧,而易受蠱惑,哪裡能被這報紙鼓勵去評議朝政。”
老八這麼說後,就看向了弘曆:“而且,這可跟《邸報》不一樣,《邸報》隻登載不做評議,可這《京師新報》卻做評議,先不論評議的對錯,光是這裡麵體現出的尊卑紊亂就足夠不妥。”
“八叔不用擔心,這《京師新報》是二十一叔以貝勒身份和幾名內閣學士,奉旨親自審閱後才能登載的,為的是疏導物議,所以,就算是讓小民評議,那也相當於是朝廷在訪查民情,而非允許小民妄議朝政。”
“所以,這本質上與某親民官去把訪查到的民情以奏折的方式告知於天子是一樣的。”
“而哪怕是小民之間流傳的一些俚語,也多多少少代表一些民意。”
弘曆回道。
老八聽後沒再反駁,隻繼續看著上麵登載的內容來。
當他看見雍正的文章時,就把眉頭鎖得更緊。
“我想,我應該猜到了這惠清居士是誰。”
突然!
老八向弘曆開了口,且神色特彆陰冷。
弘曆還是第一次看見老八這種神色。
但弘曆沒有多言,隻拱手:“您息怒!”
“他不應該這麼做。”
老八說了這麼一句。
“您息怒!”
弘曆還是這麼回道。
老八猛地揮手:“你八叔我現在息不了這怒!”
“這些當年皇族內鬥的事,是能說出來的嗎?”
老八站起身來,詰問道。
弘曆對此隻能暗自歎氣,心道:“雍正的風格,你老八也不是不知道。”
沒錯!
雍正情緒一上來,從來不會管那麼多。
他現在,隻是把老八做的那些不宜為外人道事往外透露。
但要知道,按照曆史的發展,以後,雍正還會因為一個曾靜,把他自己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主動往外透露,然後親自下場解釋,自己為何這麼做,解釋了不說,還要印發全國,讓天下人看看他有多委屈。
總之,雍正在這方麵和他爹康熙有些像,容易情緒化,也喜歡做自己打自己的臉的事。
比如之前年羹堯的事,在他寵信年羹堯的時候,把年羹堯誇的,說自己要是負他,就是天下第一昏君,後人隻會不齒於他,結果沒多久,他就自己打自己的臉,把年羹堯說的已經壞到他就算是仁厚如天也無法容忍的地步。
正如康熙晚年把自己廢了的太子又重新扶上去一樣。
說好聽點,這種人就是性情中人,還沒有完全變成政治機器,不像乾隆,已經徹底異化,而從不解釋,甚至在明旨栽贓你的時候,還要你跪下感恩。
但作為兒子的雍正,在繼承康熙這一性格特點時,比康熙也有更極端的地方。
那就是,他真沒覺得自己有錯,所以他不怕曝光,還會主動曝光。
同樣,他才會主動把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往外透露,而康熙是在暴躁過後,還會承認自己的確衝動,隻是會找補一下,比如二立太子時就說自己的確糊塗了,但自己糊塗是因為大阿哥實施了魘鎮之術。
老八這裡氣惱過後,就坐了回去。
很明顯,他恢複了些理智。
於是,老八也就在這時說:“你回去告訴他,他贏了。”
“八叔!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也無不是的君父,您不應該對此生怨。”
弘曆在這時提醒起老八來。
老八愕然抬頭,看了弘曆半晌,隨後才慘笑了一下:“你說的對!”
“弘曆,你是真會想辦法,真會做人啊,八叔得謝謝你!”
接著,老八兩眼閃著不安的淚花,對弘曆說了一句。
弘曆則在接下來告了辭。
而在弘曆離開的當晚,老八第一次沒有再吃得下任何東西。
弘曆在離開了宗人府後,就將他與老八接觸的過程告知給了雍正。
雍正在知道老八失態後,神情非常愉悅:“看來,他也有怕的時候嘛!”
但沒多久,雍正就又擰起眉頭來,問著弘曆:“朕在《京師新報》上這麼罵你八叔,會不會太傷他了?”
弘曆微微一怔。
他不得不承認,雍正對老八是真的又愛又恨啊,把人家罵的狗血噴頭,將人家那些不宜為外人道的事對外揭露後,又開始後悔。
這要是碰到不了解雍正的人,在麵對雍正的詢問時無疑會很容易踩坑,而真的在這時候又為老八說起好話來,而善意的批評一下雍正。
畢竟皇帝自己都開始反思了,被問的人還不得跟著與皇帝一起反思,而保持步調一致?
但弘曆清楚雍正的性格,知道雍正其實不是在問會不會太傷老八,而是在問他能不能理解他這樣罵老八。
弘曆也就在這時回答說:“不會的,因為罵他的是惠清居士,又不是阿瑪您!”
雍正因弘曆這話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雍正才點頭說:“沒錯,罵他的是惠清居士,與朕沒有關係,朕還是他的四哥!在等著他好好反省,等著他悔改!”
雍正在弘曆這麼提醒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化名在《京師新報》上批評老八,可以很好的滿足他既不滿老八又想繼續感化老八的矛盾心理,也就在將蘇培盛傳了來,吩咐說:
“傳諭宗人府,雖然允禩心裡藏奸,從來沒有半點把朕這個哥哥放在心上,但朕念在咱們妃母的份上,不能不把他當弟弟看,故雖將其圈禁於高牆,但每日給其膳食提至貝子待遇,另讓其自選他府上兩名年輕格格去伺候他起居,告訴他,如今妒婦不在,當補子嗣之不足,不可負朕之心!”
弘曆知道,雍正口中的妃母是良妃衛氏。
由於良妃和德妃屬於同年進宮的好姐妹,所以,良妃對小時候的雍正很照顧,這讓雍正曾經對老八提起良妃時用過“不要讓咱們妃母”傷心的話,明顯雍正對良妃衛氏很有感情的,也就在這時候以良妃為名給老八改善待遇。
而雍正口中的妒婦自然是八福晉。
相比於老八而言,雍正更恨的是八福晉。
因為他在當皇子時就一直覺得老八疏遠他,是因為八福晉挑唆所致。
所以,現在雍正即便在一邊用“惠清居士”的化名罵老八以宣泄不滿,一邊以“皇上四哥”的名義表達一下自己寬仁之心,也還是捎帶著表達了一下對八福晉的不滿,同時佐證自己多麼大度多麼為老八考慮,竟還在操心老八的子嗣問題,而這本應該是八福晉操心的事,也就足可見八福晉多麼跋扈失德,他多麼寬仁有德。
弘曆對於雍正這樣的舉動自然不好做任何評價。
但雍正自己對此很滿意,也就因此對弘曆說:“這《京師新報》辦的不錯,朕的好好賞你和你二十一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