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馨靜了幾秒,緩緩抬起頭,眼神裡沒有責怪,隻有一層壓抑得近乎麻木的疲憊。
“我要是真能問,我早就去問了。”她低聲開口,輕得像是怕被風吹散,“可現在,我跟他已經是對立的關係了。”
她頓了頓,像是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卻最終隻落成一句:“這該怎麼問?”
她的語氣不重,卻像是落在心口的一柄鈍刀,一點點切下去,連血都不願流,隻是疼得發悶。
現在的他們,早已不是能坐下來好好說話的關係了。
有些問題,不是問不問的問題。
是問了,也不會有答案。
林佑盛聽完她的話,忽然輕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歎息,也像是不甘的憐惜。
“誰說回不去的?”他望著她,語氣比剛才更直白,“是你們太固執了,八百年前的往事都還牽掛著。”
“現在都什麼世紀了?非得用過去的刀,割現在的肉嗎?”
他微微前傾,眼神認真:“若馨,人這一生,最怕的不是遇錯人,是一直把自己困在昨天出不來的那個位置。”
“你們要活在當下,不是過去。”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把過去忘了,才會有新的人生。”
“包括你跟紀天的感情。”
這話落下,空氣像被輕輕攪動了一下。
姚若馨沒立刻反駁。她隻是望著地麵出神,唇邊浮出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種笑,像是對現實的諷刺,也像是對自己的諷刺。
“你說得對。”她輕聲開口,“我也想忘,可有些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
“這哪有什麼放不下的——”
她忽然打斷他,語氣驟然拔高,帶著壓抑太久終於潰堤的情緒:“如果我說,我父親是害死他爸的凶手呢?!”
林佑盛頓住,臉上的表情刹那凍結。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錘子一樣砸進了房間。
姚若馨眼神發紅,卻仍逼自己冷靜:“你沒聽錯。紀天的父親,死在一場‘事故’裡。而那場事故背後,牽扯到的人裡,有我爸。”
說完,她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緩緩靠回沙發。
林佑盛沉默,眉頭緊鎖。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紀天之間是無話不談的兄弟,可是這些事——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若馨……”他低聲喚她,語氣難得地遲疑,“這件事……紀天告訴你的?”
姚若馨點頭:“是的。一開始我發現了他的行為不對,後來……我逼問他才全說了。”
林佑盛一時無語,良久才歎了一句:“紀天那麼愛你……知道這個真相,對他來說也一定很難受吧。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呢……”
姚若馨聽他這樣說,心口一緊。
她一下就明白了——樊紀天從來沒把“複仇”這件事告訴林佑盛。她也明白,這一切,她一個人背著,反而更沉。
她咬了咬唇,沒去解釋,隻是低聲道:“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但我今天來不是說這個。”
“我隻是想知道一件事——”
她抬起頭,眼神清晰,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紀天今天在飯店,接電話時喊的那聲‘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父親,不是早就已經被我爸……”
話未說完,她哽住。
林佑盛看著她,眼神微動,最終還是選擇了一種模糊的解釋。
“紀天小時候確實是跟著那位長輩長大的,”他頓了頓,“你聽到電話裡的那個人,是他很尊敬的一位長輩,紀天有時候會喊他‘爸’,但那隻是出於恩情。”
他垂下眼簾,聲音平靜而堅定:“所以,事實上,紀天的父親隻有一個那就是樊宗弛,沒有彆人。”
姚若馨沒有立刻說話,過了幾秒,才輕聲問道:“那你說的那位長輩……是不是樊仁翔?”
話音一落,林佑盛手中水杯“哢噠”一聲脫手,倒在茶幾上,水沿著玻璃麵迅速蔓延,幾滴灑在姚若馨的裙擺上,暈出深色的一圈。
她微微一怔,站起身來,下意識避開,卻還是被濺濕了一角。
林佑盛忙不迭地抽紙巾擦拭,手腳笨拙,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他的臉色,早已變了。
姚若馨低頭看著自己濕了一片的裙角,神色冷靜,語氣卻忽地輕了下來:“我隻是隨口一問,你就這麼大反應?”
他抿著唇,沒有作聲。
空氣頓時沉了幾分。
她目光慢慢抬起,定定望著他,眸光冷而沉:“還是……被我說中了?”
林佑盛垂著眼,一邊慌張地擦著茶幾上的水漬,一邊勉強扯出個笑:“哎呀,哪有這麼剛好的事。”
他抬眼看她一眼,又趕緊移開視線:“我前麵不是說了嘛,他跟那位長輩……就是恩情。你也知道,紀天小時候很早就沒了親人,有人照顧他,他自然心裡感激。”
他話鋒一轉,試圖把氣氛帶偏:“可樊仁翔……那可是親情啊,能一樣嗎?”
他說得輕鬆,像是在解釋一個早已澄清的誤會。
可那語氣太急,反而像是掩飾。
姚若馨沒有回話,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被謊言卡住喉嚨的人,靜得叫人發慌。
“可是……可是我的懷疑不是憑空的。”姚若馨遲疑了片刻,聲音低下來,卻帶著一股拗勁,“紀天每次接到樊仁翔的電話,好像整個人都變了,連氣息都不一樣了。”
她抬起眼,像是把這些話藏在心裡很久:“那種感覺……說不上來,隻覺得很冷,像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那時候我就認定——他喊的‘爸’,就是樊仁翔。”
她說完,腦中又浮現出飯店走廊上的情景。那個在牆邊,眼神陰冷克製,語氣沉得像刀鋒。她明明隻聽到隻言片語,卻像被狠狠攫住了心臟。
林佑盛沉了片刻,臉上的神色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可他很快又扯出一抹笑,“你想多了,若馨。”
他說得輕鬆,“紀天接到有關工作的事也是那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誰看了都怕。哈哈,我太了解他了。”
笑聲落下,卻怎麼也掩不住那一瞬間的慌張,還是從他眼底一閃而過。
姚若馨還想問下去,卻被他突然打斷:“好了好了,時間也不早了。”
他站起來,語氣帶著半真半假的輕鬆:“若馨,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下意識拒絕,語氣微頓,“我現在住的地方也不是之前那——”
“那有什麼問題。”林佑盛故作無所謂地笑了笑,“還是你怕我告訴紀天你住的新地址?我可不是那種大嘴巴。”
“我不是這個意思。”姚若馨無奈地解釋,“我是說……我現在在帝國建商上班,公司有提供員工宿舍。很安全的,你不用擔心。”
“帝國建商?”
林佑盛挑了挑眉,語氣中明顯帶著幾分驚訝,“沒想到你離開那個叫什麼……維納斯的地方,反而去了這麼大的一家公司。”
他笑著搖頭:“真有你的,若馨。”
林佑盛笑著說完這句,語氣一頓,似是隨口又問了一句:“不過……那麼多公司,你怎麼偏偏進了帝國建商?”
語氣仍是輕鬆的,可他眼神微斂,藏不住探究的意味。
他不是多心的人,但他和樊紀天是兄弟這一點,從不掩飾。帝國建商與樊氏集團最近走得越來越近——周董甚至已成了樊氏董事會的一員。
這些變化,他自然心知肚明。正因如此,若馨的選擇,才顯得耐人尋味。
姚若馨垂眸,不動聲色地輕聲答:“我離開維納斯後,其實找了不少公司,短時間內沒什麼合適的機會。”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穩:“剛好帝國那邊有人臨時離職,設計組缺人,麵試後他們當場就要我試用。”
“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從零開始,我一直跟著做。項目結束效果不錯,公司就提議我留下擔任總監。”
她說得乾脆利落,語氣平實得像是在說彆人的事。
林佑盛聽完,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你還真是哪裡跌倒,哪裡爬起。”
她說得乾脆利落,沒有一絲多餘情緒,像是在陳述彆人的人生。
她說了謊。隱瞞了她和周董之間最重要的關係,她閉口不提。
因為還不是時候。
她知道自己能進帝國,並不是因為多優秀,而是因為自己的阿姨芸晴的關係,才換來今天這個位置。周董並不真正認同她,也從沒正麵給過承諾。
她現在的身份,不過是一根被安排的“草”,風往哪吹,她隻能跟著倒。
“我沒有你想的這麼優秀。”
她語氣依舊不卑不亢,甚至帶著點雲淡風輕。
可這一句,林佑盛卻聽出了彆樣的意味,像是某種蓄勢待發的冷靜。
他沒再追問,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中莫名浮出一句:“若馨,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變得更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