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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漸漸轉涼,又到了這一年的中秋。

興武帝稱帝的前三年,要麼國庫空虛百廢待興,要麼征戰南疆忙於一統,宮中從來沒有辦過中秋宴,今年北地風調雨順南地儘歸大齊,要銀子有銀子要功績有功績,興武帝一高興,下旨讓太常寺、光祿寺、尚食司共同籌備一場中秋宮宴。

太常寺負責宮宴前的祭祀與全程的禮樂,八月初九,太常寺的一位管事公公奏請貴妃娘娘移步宜春閣,從太常寺為這次宮宴準備的三十項樂舞中遴選出九曲三舞各兩組,分彆用於中秋宴男、女客的兩處宴席。

宮裡的宜春閣、外麵的教坊司同歸太常寺管,歌姬、舞姬等伶人先在教坊司學習,隻有技藝最精湛的那一批伶人才能選進宜春閣,隨時有機會為貴人們獻藝。

出發前,貴妃派人將麗妃、永康公主叫了過來:“皇上對歌舞不上心,讓我看著做主,我一個人也難定主意,所以請你們同往,幫我參詳參詳。”

麗妃受寵若驚:“我對歌舞一竅不通,從來都是宴席時看看熱鬨,還是姐姐自己定吧。”

貴妃猜到她會這麼說,笑道:“歌舞品評最為簡單,妹妹喜歡哪個,告訴我便是。”

兩人都是興武帝的女人,說起來貴妃雖然提前伺候了興武帝幾年,與興武帝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卻還不及她跟麗妃相伴的時候多。麗妃仙姿玉貌柔而不爭,興武帝喜歡,貴妃瞧著也喜歡,且同為女子,兩人坐在一塊兒可聊的東西更多。

永康默默聽二妃謙讓。

貴妃轉而跟大公主說起話來,哪個都不冷落。

到了宜春閣,貴妃帶著兩人落座,遴選便井然有序地開始了。

慶陽在崇文閣讀書,並不知道此事,直到晌午與母妃同在乾元殿用飯,父皇跟母妃打聽宜春閣的曲目選得如何,專心吃飯的慶陽才抬起頭,不高興地問:“母妃去宜春閣,怎麼不叫我?”

麗妃哄道:“你在讀書,我怎麼好因為這事去打擾你,再說中秋那晚就能看到了。”

慶陽:“我現在就想看。”

興武帝寵女兒,看向麗妃:“哪支舞最好看,朕派人領歌姬們過來,先給麟兒跳一回。”

麗妃蹙眉勸道:“正是吃午飯的時候,歌姬們最近排練本就忙得不行,皇上快彆折騰她們了。”

興武帝點點頭,對女兒道:“你母妃說得對,咱們不能因為自己身份尊貴了,便為一己之私隨便差遣彆人,讓他們在應該休息的時候疲於奔波。”

慶陽乖乖點頭,又吃了一口飯,她繼續問歌舞的事:“她們有跳《眾星捧月》嗎?”

麗妃臉色一變,一邊朝女兒使眼色一邊努力語氣如常地道:“沒有,這次都是新排的舞。”

興武帝將娘倆的異樣收在眼底,好笑道:“《眾星捧月》是什麼舞,朕怎麼沒印象?”

麗妃:“今年端午,我們請雍王一家進宮吃家宴,宜春閣那邊獻的一支舞。”

興武帝稀奇道:“這舞肯定好,都過去三個月了,麟兒居然還記得這麼清楚。”

麗妃乾笑。

慶陽不知父皇為何一直盯著自己,但她答應過母妃要保密,絕不會告訴父皇的。

興武帝不欺負女兒,歇晌時隻管使手段從麗妃這裡撬話,柔若蒲柳的麗妃又哪裡承受得住帝王的脅迫,顫顫巍巍地交代了,然後又不得不披著單薄的睡裙紅著臉跳了一段給帝王看。

麗妃之美興武帝早已各種領教過,如今看著她輕柔靈動的舞姿,興武帝真的驚豔到了:“你竟還有這般本事。”

縱使興武帝不跳舞,也知道舞技絕非一時之功,需得常年累月的練習才能練出水平。

麗妃遠遠地坐在床尾,羞慚地低著頭:“我偷偷練了三個月呢,皇上看得少,才會覺得我跳得好,其實跟那些舞姬根本沒法比。”

興武帝招招手,等麗妃乖乖趴在他的懷裡了,興武帝才問:“為何要偷練?喜歡跳舞,挑個教習嬤嬤教你就是。”

麗妃:“……哪有心思正經的妃子學這個的。”

興武帝笑:“所以你是有心學舞跳給朕看,又不想讓外人知道你這份不正經的心思?”

麗妃冤枉,可惜帝王無賴認定了此事,並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轉眼到了八月十五,因為賞月的宮宴安排在晚上,白日興武帝始終陪在家人身邊。

黃昏之前,一家八口在禦花園玩投壺,二妃一組,永康秦弘姐弟一組,秦炳秦仁一組,最小最笨的慶陽被父皇帶著為一組。

連投兩次都不中,興武帝提起女兒再放到銅壺兩步外,再握著女兒的小手投了一次,終於中了。

慶陽知道這叫作弊,哼道:“我不喜歡這個遊戲,我要玩捉迷藏。”

興武帝:“好好好,那就玩捉迷藏。”

永康故意戲弄父皇:“妹妹想玩捉迷藏父皇就答應,那我就想玩投壺,父皇還陪我嗎?”

秦炳跟著起哄:“這倆我都不想玩,我要玩蹴鞠,父皇陪不陪?”

興武帝:“行,那就捉迷藏、投壺輪著來。”

永康笑了,秦炳瞪眼睛:“蹴鞠呢?”

興武帝:“月底你文課考甲等,朕陪你玩一整天的蹴鞠。”

嬉鬨一番,眾人就該回各自的宮殿更衣準備赴宴了。

路上,慶陽得知父皇、貴妃娘娘會分彆招待大臣與官夫人們,三位皇兄也會跟父皇前往太極殿,立即摟緊父皇的脖子,提要求道:“我也要去太極殿。”

興武帝:“朕在太極殿宴請大臣,人人喝酒,麟兒是女孩子,還是跟母妃她們一起吧。”

慶陽:“我不想父皇喝酒,父皇喝酒了會不舒服,一直吐。”

麗妃尷尬地看向彆處。

興武帝看著女兒擔憂的小眉毛,心裡彆提多舒坦了,長女年紀大了做不來這般親近他,三個兒子怕是根本想不到要關心老爹,隻有小女兒想到什麼說什麼,單純無邪。

興武帝:“好,今晚父皇少喝點。”

慶陽:“那父皇帶我去太極殿,我想跟父皇在一起。”

麗妃自己勸不住女兒,用目光懇求貴妃幫忙勸勸。

貴妃有心幫忙,奈何興武帝願意縱著女兒,這事就在小公主的撒嬌與興武帝的笑聲中敲定了。

注意到長女又抿緊了唇角,興武帝笑道:“永康也去?”

宮宴而已,加張案席的小事,一大一小兩個公主同坐還有個伴。

永康既羨慕妹妹得父皇寵溺,又知道妹妹年紀小不懂男女之彆,被大臣們打量也渾然不覺,而她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尤其是她已經定了婚事,準公爹、準駙馬都會出席這場宮宴。

“算了,大臣們鬨哄哄的,我更喜歡坐在母妃身邊。”

長女自己不想去,興武帝便沒多勸。

太和殿,大臣們先按照排位有序坐好,一切準備妥當,宮人再去請帝王。

興武帝抱著小公主,帶著三個高矮不一的皇子步入了大殿。

眾臣繞到席位外側,行跪迎之禮。

興武帝笑道:“平身,今晚朕與諸位同慶中秋佳節,儘興為主,不必拘泥於君臣之禮。”

眾臣道謝。

興武帝的席位高居北方,太子秦弘單獨坐於父皇左下首的案席旁,對麵,二皇子秦炳坐一席,三皇子秦仁帶著妹妹坐一席。

大臣們的心思都在興武帝身上,沒幾個分神去在意才三歲的慶陽公主。

慶陽朝下張望,認出了好幾張還算熟悉的麵孔,文臣這邊有嚴相、戴相,勳貴武將那邊有雍王叔、張肅的父親衛國公張玠,以及上個月剛認識的禁衛司統領樊鐘。

彆人都好像沒看見她一樣,隻有樊鐘高興地朝她舉起酒碗,仰頭喝了,放下碗時下巴上的胡子都沾了酒。

慶陽其實不太喜歡這麼不愛乾淨的人,可她震驚於樊鐘的大塊兒頭,見過樊鐘連續打敗好幾個侍衛,她覺得樊鐘特彆厲害,所以樊鐘大汗淋漓的她竟然也不討厭了,後來又聽父皇誇樊鐘是他身邊最悍勇的先鋒猛將,對父皇最為忠心耿耿,慶陽就越發喜歡這個人。

“妹妹不怕他嗎?”

確定妹妹一直盯著的人是樊鐘,秦仁迅速收回視線以免樊鐘繼續朝他咧嘴凶笑,疑惑地低聲問道。

慶陽:“不怕啊,為什麼要怕他?”

秦仁:“……沒什麼,不怕就好。”

宮宴上有太多人了,慶陽的眼睛根本不夠使,除了張嘴接三哥喂過來的飯菜,慶陽並沒有怎麼跟三哥說話,一會兒看舞姬跳舞,一會兒聽父皇與大臣們說話,尤其愛聽父皇對著某個大臣回憶當年戰場上的事,並徹底記住了成國公呂光祖、定國公鄧衝的臉,前者頭發花白父皇居然喊他呂叔,後者則被父皇喊做“衝弟”。

慶陽終於搭理自家三哥了:“父皇為什麼叫定國公弟弟?”

秦仁小聲道:“因為父皇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定國公了,兩人一起長大,感情勝過親兄弟。咱們王嬸就是定國公的妹妹,王叔能娶到王嬸,便是父皇給他們牽的線。”

慶陽一條一條地理:“父皇跟定國公,就像你跟張肅?”

秦仁:“嗯,差不多。”

慶陽:“那父皇為什麼要王叔娶定國公的妹妹?”

秦仁:“……知根知底吧,父皇因為跟定國公認識,知道定國公的妹妹是個好女子,定國公相信父皇跟王叔能照顧好他的妹妹,於是同意了這門婚。”

慶陽還想再問,一個儀表堂堂的文官站了起來,舉著酒杯向父皇獻了一首詩,父皇很高興,賞了對方十匹綢緞。

接下來,另有兩人獻了詩。

小公主還不懂具體什麼是詩詞,隻覺得這些人念的字句跟她學的千字文有些像,見父皇這麼愛聽詩,又一個臣子獻詩結束後,慶陽興奮地站了起來,大聲道:“父皇,我也會念詩!”

三歲小公主清脆有力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座大殿,甚至還因大殿上方過於空曠回蕩了幾遍。

大臣們驚訝地望著小公主。

興武帝也是一樣的表情,隨即捧場道:“是嗎,麟兒給朕念來聽聽。”

慶陽見大家都在等著她念,仰起頭,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誦讀起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寒來暑往……”

小公主一開口,興武帝與眾臣都了然地笑了,原來這就是小公主理解中的“詩”,隻是小公主背得認真,眾人便配合地等著,等小公主背夠了他們再繼續吃席,卻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好久,才三歲的小公主竟然流暢無比地背了大半篇《千字文》。

眾臣的表情也陸續從守禮等待變成了驚訝、錯愕。

“右通廣內,左達承明。既集墳典,亦聚群英。”

當小公主清脆的聲音終於停下,大臣們依然保持著安靜。

慶陽瞅瞅父皇再瞅瞅大臣們,道:“父皇,我念完詩了。”

興武帝保持著麵上的雲淡風輕,淡笑道:“念得好,可你知道你這詩都是什麼意思嗎,就好比‘既集墳典,亦聚群英’,如何解釋?”

慶陽當然知道,她學的每一句先生都要考她識字與釋義的。

小公主不假思索地解釋給父皇聽。

興武帝掃眼傻眼的老二秦炳,再看向大臣們。

樊鐘第一個跳了起來,震驚道:“皇上,小殿下這腦袋怎麼長得啊,這麼老長的一段,你打死臣臣都背不下來!”

幾個武將附和著點頭,其中就包括雍王。

武將誇得粗,文臣這邊就很會了,以右相戴綸為首,簡直將慶陽公主開成了武曲下凡。

興武帝終於不掩飾了,走下來抱起自家小公主,對眾臣道:“慶陽生於朕登基之日,朕早就說過她是上天賜給朕的麟兒,麟兒果然也沒辜負朕給她起的麟兒之名!”

眾臣離席,高呼興武帝稱帝乃是順應天命,固有天降祥瑞,送子送福之喜。

興武帝昂首挺胸地受了這番誇讚,等大臣們重新落座,興武帝握著女兒的小手問:“麟兒詩背得好,父皇也有賞賜,說吧,你想要什麼?”

賞賜啊,慶陽認認真真想了一遍,最後道:“我想要父皇上次給我的金腰牌。”

她有很多很多漂亮衣裳,不缺綢緞,想要什麼平時父皇母妃都會儘量滿足她,隻有去哪裡玩這件事母妃做不得主,父皇能做主,但慶陽不想每次都去問父皇,如何得了父皇的那塊兒腰牌,她就隨時都可以帶著解玉出發了。

興武帝:“……”

左相嚴錫正想到了七月裡小公主跑去中書省的事,驚疑道:“殿下討要的,莫非是可自由在宮中行走的禦賜腰牌?”

興武帝點點頭。

嚴錫正臉色一變,勸諫道:“此乃出入宮廷的第一等腰牌,非緊急要務不得外賜,皇上豈可拿來給殿下玩鬨用?萬一殿下不慎丟失,被有心之人撿到……”

興武帝:“左相言之有理,這樣,朕叫人特彆打造一枚腰牌僅給麟兒使用,旁人撿到了也隻是廢金一塊兒,且這塊兒腰佩麟兒隻能用到十歲,待其懂事明白事理了,朕自不會放她去前朝玩鬨。”

畢竟他剛剛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承諾女兒賞賜,天子一言九鼎,豈能失信?

嚴錫正思索片刻,勉強認同了興武帝的辦法。

慶陽隻聽出自己可以拿到父皇的金腰牌了,高興地想,以後再想跟父皇要什麼,她就繼續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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