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舞陽的眼神太過直白,寧王隻一瞬就看明白她在想什麼。
“不忍?”寧王薄唇輕啟,烏黑的眸子盯著齊舞陽。
他總覺得齊舞陽給他的感覺很矛盾,她明明是一個乾脆果斷的人,在溫家時能護著溫婤長大保住她的財產,可見性子不見的是個柔軟的人。
太心軟的人,護不住彆人也護不住自己。
但是,有時候她又很善良。
錢媽媽,鶴影,秦娘子,還有錢媽媽留下的秋桂,這些人對她都沒什麼善心,她不是王妃時,避著她們,儘量不起衝突,他能明白她的想法。
獨虎不戰群狼。
這是生存的本能。
可她做了王妃之後,後院大權獨攬,也不見她秋後算賬,隻要這些人安分,她就能容得下她們。
錢媽媽的離開是他的授意,其他的人也不見她處處針對。
現在,她的神色裡對一條生命的終結帶著幾分歎息,有種他讀不懂的情緒,讓他有些煩躁。
他的一句不忍,裹著試探。
齊舞陽搖搖頭,“我隻是覺得既知此事風險極大,會搭上性命,當初為何要做?”
“為錢,為權,為利,亦或者被人脅迫,總有一個理由。”寧王一字一字道。
這話太過真實,犀利,齊舞陽又覺得自己矯情。
她上一世生活在太平盛世,人命值錢的很,但是這裡不是,命如草芥,不隻是四個字而已。
“她死了,是不是就能保全她想要保的人?”齊舞陽又問道。
她是想知道,人死了,線索會斷了嗎?
“未必,看淥川侯府的手段吧。真要想查,不是查不到,若是為了風險規避,也能讓一步。”
齊舞陽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王爺呢?”
寧王想要怎麼做?
追究還是放棄?
“這件事情關係到你,你想怎麼做?”
寧王的反問齊舞陽隻笑了笑,“從我本人講,自然是要追究到底,害我名聲,毀我清譽,這次不追究就還會有下一次。”說到這裡頓了頓,“其他的,還要看王爺。”
齊舞陽一直是很理智的人,她心裡清楚的很,寧王跟林驚鵲私交不錯,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二人都不同程度的受損。
從利益角度講,他們是一致的。
從被害者家屬角度講,他們也是一致的。
但是,如果背後下黑手的人,是他們目前不好討回公道的人,很有可能會忍一時之辱。
齊舞陽想要一個公道,不能隻從她自己的角度去看去做,她要從寧王府,從淥川侯府的角度去看。
這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想要保持一致,會很難。
利之所至,劍之所往。
除非寧王跟淥川侯府能達成一致的利益與目標。
齊舞陽覺得有點難。
私交與公務,這些人一向分的清清楚楚。
人有時候遇到事情會很無力,正是因為如此,你明知道是錯的,但是你無法糾正,也無法改變。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夠強大。
齊舞陽很快調整好了心態,轉頭看著寧王淺淺一笑,“此事被淥川侯府捂住了,不管怎麼做,隻要不傳出去,對我的名聲就無礙,其他的隨意。”
寧王微微蹙眉。
齊舞陽見他似有些不悅的樣子,有些不解,隨即又道:“若是王爺想要釣魚也不是不行。”
頂多她損失些名聲,本來她的聲譽也不怎麼樣,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
寧王:……
她就是這麼看他的?
寧王抿了抿唇,深吸口氣,道:“你……很好。”
齊舞陽心想,她的確好啊,如此善解人意,為了兩人的盟約,連她的名聲都能一再犧牲,十分有誠意了。
寧王咬了咬牙,走了。
齊舞陽也沒在意,寧王來與她說這樣的話,想來跟林家兄弟應該已經有了初步意向。
她將此事暫時扔到了耳後,事情那麼多,哪有時間悲春傷秋想人間處處不公平。
不曾想,過了兩日淥川侯夫人帶著長媳羅氏親自登門道謝,齊舞陽很意外,把人請進來,看著淥川侯夫人道:“夫人此時該好好修養才是,怎麼好出門呢?”
淥川侯夫人臉上還帶著病後的虛弱,不過眼睛裡的笑容純粹又真誠,對著寧王妃道:“王妃救我一命,理當登門拜謝。”
羅氏將禮單遞給寧王妃身邊的婢女,寒酥伸手接過,轉身送到王妃身前。
齊舞陽伸手接過,打開虛虛一看不免咋舌,前一頁幾乎全是各種珍貴藥材,其中居然還有一枝七八十年份的野山參,“夫人這謝禮實在是貴重了些,我不過是舉手之勞,受之有愧。”
羅氏看了婆婆一眼,笑著對寧王妃道:“王妃實在是過謙,那日若不是王妃察覺事情有異從廚房那邊查起,想要查出母親服了麻黃隻怕還要些時間。柳太醫說了,心疾之人服用了麻黃,若是解掉麻黃毒性晚一些,就會有性命之憂。”
羅氏這話說的真心實意,齊舞陽便道:“因我的方子而起,救夫人為一,自證清白為二,少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淥川侯夫人輕咳一聲,拿著帕子掩住唇,待氣息平緩些這才說道:“若不是王妃,我也不能知道身邊竟有這樣心思歹毒之輩,些許薄禮聊表寸心,王妃萬勿拒絕。再者,今日登門不止道謝,還有件事情想要回稟王妃。”
齊舞陽猜到她們要說什麼,卻沒表出分毫,隻笑道:“夫人有話直說便是。”
淥川侯夫人輕歎一口氣,“給我下毒的丫頭鳴琴,她的哥哥娶的媳婦叫雀春,王妃猜不到這個雀春是哪個府上的人。”
齊舞陽還真猜不到,“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羅氏在一旁道:“光祿寺少卿黃大人家的。”
齊舞陽腦海裡瘋狂的翻動京城那本勳貴錄,眉峰微微一揚,隨即說道:“黃大人有個堂侄女嫁進了靖國公府。”
靖國公府出了位太子妃!
這關係其實不算是近了,太子妃娘家弟媳族弟府上的人,拐了幾個彎,若不是林驚鵲在大理寺,隻怕未必能這麼快查的這麼清楚。
寧王妃這麼快就能捋清楚關係,可見是下了大功夫的,羅氏不敢小覷,立刻說道:“王妃說的是,正是他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