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積雪,濺起一地泥濘。
齊舞陽坐在車內,即便是燒著炭盆,抱著手爐,依舊覺得渾身發冷。
馬車經過停雲茶舍,她掀起車簾往外看去,因著這一場大雪阻路,茶舍前一片寂寥,遠無平日熱鬨景象。
旁邊的駐月樓倒是有三兩客人前來,她正要落下車簾,正看到一人從駐月樓出來,兩人四目頓時撞在一起。
陸臨淵。
還真是巧。
齊舞陽還沒想好要不要打個招呼,就見陸臨淵大步走了過來,他的衣擺染上爛泥,手裡拎著一甕酒,是寧王親自選的金華酒,此酒難得,一月也隻賣十壇。
轉瞬,陸臨淵已經到了跟前。
齊舞陽掀起簾子的手沒有放下,聽著陸臨淵開口道:“好久不見,寧王妃。”
齊舞陽不太想跟陸臨淵見麵,但是既然遇到了她也不怕。
“陸世子最近可好?”
“不算好。”
齊舞陽:……
“王妃這是往哪裡去?”
齊舞陽心想這話他逾矩了,不過轉念一想,她笑著道:“去探望我妹妹。”
陸臨淵沉默一瞬。
眼前的人眉眼含笑,麵色柔和,以前她麵上總是帶著幾分厲色,看人的眼神也多是戒備。
即便是上一世她陪著溫婤嫁進了南平王府,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記憶中她都是個嚴肅的性子。
麵前的人與記憶中已經大相徑庭,眉眼間的厲色褪去,說明她在寧王府的日子過得好。
他應該高興。
見她過得好,他應該祝福。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小人,可……他擠出一抹笑,可他與齊舞陽之間卻不知該說什麼。
齊舞陽見陸臨淵麵色惆悵還帶著幾分尷尬,其實她自己也不自在,她正欲告辭就聽著陸臨淵開口道:“溫家的事情實在是很抱歉。”
齊舞陽有點意外的看著他,不過還是直接說道:“陸世子,你不該跟我說這句話,應該跟我妹妹說,畢竟王妃為難的是她。”
“唐大人不在,我一個外男不好冒然登門,等唐大人回京,我會登門致歉。”
陸臨淵的麵色真誠,齊舞陽看著他心頭的火氣小了三分。
齊舞陽笑了笑,“陸世子能有這份誠心已經足夠了,若是世子沒彆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陸臨淵抿了抿唇,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齊舞陽對他笑了笑落下車簾,車夫揚鞭,馬車滾動漸漸遠去。
陸臨淵拎著手中的酒,佇立在原地,深吸口氣,這才抬腳往前走,走了幾步,這才又想起自己騎馬來的。
真是糊塗了。
齊舞陽並不是去探望溫婤,方才不過是托詞,她的馬車停在了襄國公府側門。
襄國公夫人正在等著她,瞧著寧王府的馬車停下來,立刻迎了出來。
齊舞陽下了車,看著襄國公夫人道:“這樣的天氣夫人怎麼還出門來,讓個管事媽媽來引路便是。”
“無礙,正好出來走走,整日彆在屋子裡悶得慌。這一路上可還好走,這雪下了兩日,整個京城的路上都是泥,上了凍更不好走了。”
兩人說著話一路走了進去,屋子裡燒了地龍,一進門就熱氣迎麵。
齊舞陽將大氅脫下給了寒酥,襄國公夫人請她入座,奉上茶來,這才說道:“若不是事關重大,我也不會請王妃走這一趟了,我若是去寧王府又實在是惹眼,隻能辛苦王妃。”
“我與夫人之間的關係,何須說這些外道話,再說夫人也是為了我的事情辛苦奔波。”齊舞陽笑著回了一句。
襄國公夫人心想也就是寧王妃出身低,故而請人做事並不會認為理所應當,常懷感激之心。便是以她的身份,為她做事就算是辛苦也心情愉悅。
“景潤管著洞子貨的事情,京城不少勳貴人家為了能買上新鮮的果蔬,都會走他的門路看能不能拿到東西。”
襄國公夫人開口,齊舞陽就認真聽著。
“王妃給我的名單,我交給了他,讓他暗中注意些,果然發現了事情。”襄國公夫人即便是把身邊人都打發出去了,此刻也謹慎的往外看了看,這才又說道:“之前辭官的兩位太醫果然都出事了,這二人一個傷了手,一個斷了腿,致仕回鄉恰逢天降大雪,一個馬車跌落山穀當場殞命,一個路上與人起了爭執被人一刀捅死了。”
齊舞陽麵色凝重的看著襄國公夫人,“果真是意外?”
襄國公夫人低聲道:“不好說,景潤去查發現了些事情,跌落山穀的那個馬車已經損壞的不像樣子,但是車軸那裡卻被人動過手腳,即便不因下雪路滑跌落山穀,隻怕也會出事。另外與人起爭執的那個太醫,是被當地惡霸惡意攔路索要過路巨資,這才起了衝突,景潤查過去時,那惡霸因與人爭奪一個妓子被人打破頭當場死了。”
齊舞陽一時間都不知還能說什麼,麵色烏黑陰沉。
襄國公夫人見狀輕歎口氣,“王妃,這明顯就是殺人滅口,太醫院的事情牽涉重大,如今宮裡正在查證,依我看您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不是我要插手,而是我剛得了消息,其中傷了手的那個太醫,曾經也是給我家王爺常年診平安脈的。”
襄國公夫人大驚,“不是說常給王爺診脈的是院正嗎?”
“後宮那麼多主子,院正哪裡能忙得過來,一般王爺身體沒什麼問題時,院正都派彆人前來。巧了,這些年都是一個人。”
襄國公夫人驚愕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王妃是懷疑……”
襄國公夫人剩下的話一時間都不好說出口了。
齊舞陽點頭。
襄國公夫人捂著心口,太嚇人了,“既是這樣,寧王爺可會告知皇上?”
齊舞陽搖頭,“我也不知,如今宮裡亂成一團,我是怕事到臨頭沒有主張,這才想著先把事情查明白,誰知道人竟然死了。”
襄國公夫人低聲道:“知道這麼多宮裡的事情,他們自己也知道活不下去的。”
以傷致仕,不過是走個過場給人看的。
他們的身後事肯定早就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