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偏科嚴重了吧，秋季該上二年級了，怎就不能把語文、數學考及格？”楊一木攥著的巴掌又鬆開，無奈地歎了口氣說。
要是揍一頓能解決問題，他早就動手了。
但誰不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想當年，自己小學時就懂得作弊、欺負同學，甚至用拙劣的方式偷改試卷上的分數但至少也能混個及格啊。
“五蛋還考零蛋呢，他爸都沒說啥。”老四說的五蛋是朱瘸子家的小兒子。
楊一木揉了揉太陽穴，強壓下心頭火氣。
最可氣的是這小子都不想掩飾，態度上根本就無所謂。
“那你怎麼不跟成績好的比？”楊一木瞪著眼睛道，“這個暑假後麵哪兒也彆想去了，就在家給我好好看書！要是敢哭——我現在就讓你屁股開花，哭個夠！”
見老四癟著嘴要哭，他又轉頭對旁邊看樂子的三妹說，“你也彆閒著，給他好好補補功課。給我盯緊點，他敢亂跑，給我揍，我說的。”
老四其實挺聰明，就是沒耐心，不來點硬的，根本治不住他。
三妹笑嘻嘻地得了差事，衝老四揚了揚下巴，“聽見沒有，好好看書，讓你整天野！”
老四梗著脖子道，“要你管！”
“大哥讓我管的，我還能揍你呢！”三妹也不甘示弱。
楊一木懶得聽他們鬥嘴，又對三妹說，“你的呢，拿來，都彆想蒙混過關。”
楊勝利兩口子對子女學習向來不管不問，就算想管也插不上手。
三妹早有準備，麻利地掏出成績單，遞給了楊一木，“給！我可不像某個窪瓜蛋子。”
三妹長得愈發出挑了，可能待學校不出來，也不怎麼下地了，皮膚變白了不少。
楊一木看到三妹的成績，心裡總算有了安慰，數理化接近滿分，英語雖稍差，但也在接受範圍內。他摸了摸三妹的頭，高興地說，“不錯，繼續保持。”
中午時分，楊二力從高堡老丈人家酒足飯飽地回來了，跟楊一木說，“借了二十五塊，也不多，借高芹他爸十塊、高平十塊、高芹堂哥五塊，都是抹不開麵子才借的。”
楊一木問，“高芹不知道？”
“她爸怕我們吵架，沒敢說，都讓瞞著呢。”楊二力提起這事就來氣。
這也太丟人了，老頭子到處借錢，不但家裡人跟著磕磣，還顯得他們兩個兄弟多不孝順似的，好像缺著他錢花了。實際上楊勝利回來這些日子，他沒少給，平時一塊兩塊的就沒斷過。
“行了，以後看著誰都交代好，不能再借給他了。”楊一木想了想又說，“老頭說欠朱瘸子他們錢，一會兒你跟我去趟王根生那兒。”
正說著，楊勝利火急火燎地回來喊楊一木過去。
楊二力拉上李永祥也跟著去了養豬場。
“抽根煙。”朱瘸子幾人可以不拿楊勝利當回事，卻不敢怠慢他這兩個兒子。
大兒子楊一木先不說了，公家人，鐵飯碗。至於有沒有楊勝利吹得那麼玄乎另說，但肯定不好惹。可二兒子就好惹嗎?
楊二力人高馬大，一身蠻力氣，年輕火氣大，打起架來專往臉上招呼，哪個人不怕他，村裡沒人願意招惹他。
楊一木給楊二力使了個眼色，示意把另外幾個人哄遠點，他單獨和朱瘸子說話。
楊二力沒那麼客氣，一上去就開始推搡朱大癩子，開口就罵了，“龜孫子，你們想錢想瘋了吧？”
他推一下，朱大癩子退一步，再推，再退。
朱瘸子要拉架，被楊一木拽到一旁，“到底欠多少？”
“牌桌上這種事情你也知道，今天笑，明天哭，沒個準數。”朱瘸子訕笑著解釋。
他們幾人來的目的與其說是來要錢的，倒不如說是來和解的，要是有什麼誤會，真要結仇就麻煩了。
楊一木道，“具體數目？”
“四百二。”見楊一木臉色陰沉，朱瘸子急忙道，“可不是我們坑他，是他自己輸的。我們也勸他少玩他也不聽啊！”
“我知道，不怪你們。”楊一木心裡門清。
要怪隻能怪楊勝利自己蠢，他那豬腦子玩牌必輸無疑。
老話說十賭九騙，即使朱瘸子幾人耍老千，現在沒有真憑實據，他想生氣都生不出來。
“可你們玩得太大了吧。”楊一木冷笑一聲道，“四百塊，你打聽打聽村裡誰玩這麼大的？還不止欠你們，他在村子裡可沒少借。”
朱瘸子苦笑，“是你爸非要玩大的，小了還不樂意啊。”
“這錢我可以還你，不過有個條件……”楊一木不想追究他們宰冤大頭的事。自家老頭心甘情願上當，能怪誰？
再說自己老頭這個二流子他都教訓不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教訓他們這些二流子，鄉裡鄉親，要是鬨開了，隻會讓他們兄弟難堪。
“你說。”朱瘸子知道這錢沒那麼好拿。
楊一木眼神淩厲掃了他一眼，“以後不準帶他玩牌。再讓我知道，可沒今天這麼好說話了。聚眾賭博什麼罪，你清楚吧？”
朱瘸子慌忙點頭，“曉得了，曉得了。”
楊一木見他神色閃爍，又補了句，“我家情況不一樣。把他送勞改隊關段時間，家裡反倒清淨。反正我們兄弟能頂門立戶，有他沒他都一樣”
“放心！絕對不帶他玩了！”朱瘸子心頭一緊。
他知道楊一木一定乾得出來，也沒少聽人說，楊家老大一畢業就給家裡起了大瓦房，給弟弟成了親，騎大摩托車，挺能掙錢的，家裡有沒有楊勝利都是一樣過日子。
他們就不行啦，拖家帶口，要是進去了，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楊一木數出四百二十塊給他，“就這樣吧。”
“好，好！”朱瘸子看都沒看就塞進口袋。
剛才楊一木點錢時，他可是眼睛眨都沒眨一下，瞅得真真的。
那邊楊二力要對朱大癩子幾人動手，卻被楊勝利攔住不讓。
“走吧，回家。”楊一木不止衝楊二力喊的，見楊勝利還是不挪腳，“爸，錢給了，咱回去吧。”
楊勝利道，“你們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朱瘸子機靈地接話，“我夜裡要去地裡踩水，要不你去幫忙一宿。”
“我家地還忙不過來呢！回去，都回去忙吧。”讓楊勝利下地去乾活，那萬萬不能的。
回去路上，楊二力仍不甘心，“就這麼便宜他們了？”
楊一木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楊二力說，“我沒說不還錢，但揍一頓出出氣總可以吧？”
楊一木道，“朱瘸子家小兒子才七歲吧。”
在農村要打架，比的是壯勞力多。
他家這邊兩兄弟倒是能頂事兒，但朱瘸子家四個閨女加個一個七歲左右的兒子，真動手就是欺負人了。
楊二力不禁歎口氣，“哎——”
楊一木對楊勝利道，“以後缺錢你言語一下，彆到處借，多丟人啊。”
楊勝利哼了一聲，“要了你就給？”
“給！”楊一木咬牙，“但我有條件。”
誰讓他有這麼個爹呢？
“什麼條件？”楊勝利道。
“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彆出去亂跑。”隻要楊勝利能陪著老娘就行，花點錢他認了。他心疼的是老娘，隻要老娘開心，比什麼都強。
“回頭再說吧。”楊勝利說完，背著手，晃悠著往打穀場橋頭走去。
那是村裡老爺們吹牛打屁的老地方，他好久沒去湊熱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