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
李珩隨意擰下了袖子,抬腳朝馬車走去:“回府。”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街上已無行人。
馬車吱吱呀呀的在路上走著,李珩靠在車廂上閉著眼,滿腦子皆是先前浴房的旖旎。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的走到了最後那一步,似乎每次隻要與她獨處,事情總是會朝著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爺。”
外間傳來尋一的聲音,李珩睜開眼,淡淡嗯了一聲:“何事?”
尋一有些關心的問道:“您同劉姑娘道歉坦白了之後,她是什麼反應?”
李珩聞言神色微微一僵,沉默著沒有說話。
道歉,坦白?
他確實是抱著同她坦白,往後不再有瓜葛的念頭去的,可最終,非但沒有坦白,非但沒有斷了瓜葛,反而更坐實了他的身份,險些做儘夫妻之事。
比起之前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說沒有行到最後一步,可也無甚區彆。
沒有等到他回話,尋一忍不住道:“爺該不會,沒說吧?那您在裡間那麼久,該不會又……”
李珩麵上閃過一絲難堪,冷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話太多了。”
尋一聞言心中頓時了然,忍不住歎道:“劉姑娘確實很厲害。”
李珩:……
今日的蕭國公府,與往日並無不同。
下了馬車,李珩大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尋一體貼的先行一步:“屬下去給爺備水。”
然而他剛剛走進院子便僵住了,躬身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李珩猛然停了腳步,與院中一身清冷的李瀛,四目相對。
院中並沒有點燈,下人也不見蹤影,唯有李瀛一人站在月光下,麵容晦暗不明。
尋一看了看李瀛,又看了看李珩,很是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而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瀛站在院中,靜靜的看著李珩,輕啟薄唇淡淡道:“快活麼?”
李珩沒有回答,抬腳朝他走了過去,待走到離他還有三步時,這才停了下來,岔開話題道:“皇兄可知曉,她的眼睛本身是好的?既是好的,那為何又……”
李瀛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開口道:“孤問你,快活麼?!”
李珩垂了垂眼眸:“此事是臣弟之過。”
“嗬!”
李瀛冷笑一聲:“又是你之過!昨日你也是這般說的,今兒個你依舊這麼說,明兒個是不是還要再同孤說一遍,是你之過?!”
看著他麵上的怒意,李珩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皇兄當真就一點沒懷疑過,她並非真的眼盲耳背,也並非真的如看上去的那般懵懂純善麼?”
李瀛聞言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在石桌旁坐下,看著他冷聲道:“孤今兒個來,便是要同你將話說清楚,你有什麼問題不妨一次說清!”
“好。”
李珩看著他,低低開口道:“她自稱眼盲耳背,可今日我在房梁上,不過稍稍發出了點聲響,她便如驚弓之鳥,那是需要極好的耳力才能夠做到的。還有她睜眼時,那眼神分明與常人無異。”
“而她給的借口也很離奇,自稱眼睛完好,卻看不見。”
李瀛靜靜的看著他:“還有旁的麼?”
李珩沒料到,他竟然這般平靜,開口道:“永譽侯夫人給她尋了兩個婢女,是感情甚篤的親姐妹,其中一人不過是說錯了話,當晚便被侯夫人杖斃,而另一人非但沒有記恨於她,反而待她更加忠心。”
“她不過剛到侯府一日,何至於讓侯夫人待她如此用心?若她沒點手段,剩下的那個丫鬟,為何會對她忠心耿耿?”
李瀛聞言神色不變,語聲也依舊淡淡:“還有麼?”
瞧著他的神色,李珩皺了眉:“暫無其他。”
“你的這些問題,孤都可以回答。”
李瀛淡淡開口道:“首先是她眼盲之事,孤在劉家村時便同你說過,你想到的孤也曾想到,你懷疑的,孤也曾懷疑過。所以,孤請了已經請辭的許院首,佯裝是尋常大夫,去給她看過。”
“許院首的醫術,獨步天下,你可以信不過她,也可以信不過孤,但你該信的過許院首。許院首替她診了許久,最終的定斷便是心病。她眼睛確實完好無損,但她也確實看不見。”
聽得這話,李珩久久沒有出聲。
李瀛接著道:“至於你說的她是不是真的耳背,此事孤也曾問過許院首,許院首的回答是,他醫術淺薄無法斷定,但一個人若是裝耳背,那必定處處是破綻,因為突如其來的奇特聲響,身體的下意識反應是騙不了人的。但她卻沒有。”
李珩聞言垂了眼眸,麵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至於你說的侯夫人,與那丫鬟的事……”
李瀛平靜的開口道:“孤雖不知內情,但有一點孤可以告訴你,在劉家村時,她的人緣便極好。你不是懷疑過,她身為一個盲女,無依無靠卻連薄繭也無麼?那是因為,在孤沒去之前,她的衣食起居都有人照料。”
“即便是孤與她在一起之後,屋中活計,也有人過來幫襯。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做過任何一個活。劉家村的秀才,還教導她讀書識字,這才有了今日的她。”
“或許在你看來,這般是心機深沉。可在孤看來,是她乖巧懂事惹人憐愛,這才會讓絕大部分人都心甘情願的對她好。哪怕是想利用她的劉家村村長,也從未強迫過她,否則在那獵戶去世之後,她便被強賣了。”
說完這話,李瀛起了身,前行兩步來到李珩身邊,看著他語聲平靜的道:“因著共感之事,你被舍棄,吃儘苦頭,可孤也沒有好過。從小到大,孤的一言一行都必須符合母後的要求。”
“打罵倒是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孤背負著愧疚。總想著做的好一些,更好一些,才能不辜負母後舍棄親子之痛,才不辜負你所吃的那些苦。孤從未為自己爭取過什麼,她是孤到現在的唯一所求。李珩,彆再接近她了。”
“算孤,求你。”
說完這話,李瀛深深看他一眼,抬腳朝前走去。
月光下,李珩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他也依舊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