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有它獨特的潮流。
出國,成了所有大學生最向往的事。
江雪也不例外。她想出國,但何夕沒這個能力。
這時候老康站出來主動資助她並為她找好擔保人。
老康喜歡江雪。
而何夕的書另一半的錢也是老康相助,拿人手軟,自然矮了一截。
似乎一切都已經標明的價碼。
江雪在國外寫信給何夕,說她多麼想他,盼他能早點出國陪她。
她在異國過得很苦,孤獨無助,沒有依靠。
國外的生活遠沒有想象中美好,她多希望愛的人能在身邊。
但何夕無能為力。
她在信裡寫:“我曾以為真愛能戰勝一切,現在才明白,這世上唯一無敵的隻有時間。”
“寫這些字時,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不是因為我愛你,而是恨自己為什麼變了心。我原以為這永遠不可能發生。”
讀到這兒,所有人都沉默了。
何宏偉也沉默了。
首映禮現場,沒有人去責怪江雪的愛不夠堅定。
甚至於很多人都認為何夕愛“微連續”愛“數學”勝過愛“江雪”!
異地戀的人太明白江雪的痛苦了。
或許這一切都是老康預想好的,但是同樣的沒有人認為老康是什麼“反派”!
他有錢,還願意放棄了國內的事業去陪著江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就是心裡莫名的難受。
大概何夕和江雪的愛情,才是絕大多數的人認為的“真愛”吧,沒有摻雜任何其他元素的真正的愛情吧?
而老康?
老康代表著現實!
許多人都能夠共鳴,江雪錯了嗎?她沒錯,她隻是想要人陪伴。
何夕錯了嗎?或許吧!
為了出版《微連續原本》,何夕丟掉了一切,最後,隻有一整車滿滿當當的書籍和母親夏群芳陪著他、安撫著他。
而那些榮耀與掌聲,還在很遠很遠未來。
幾乎所有的人隻盯著那棵巨樹上的葉子和花,並徒勞地想長出更漂亮的葉子和花來超過它。卻不知道,真正讓他們強大的是不起眼的樹根。
沒有人在意微連續理論。堆砌而成的書山一直高高的聳立著。
人情、債務,壓得何夕喘不過氣,他的不可避免落向深穀的低處時,母親夏群芳又給了他新的希望:“有幾本被買走了,是c大的圖書館。”
說是買,事實卻是母親瘋婆子一樣偷偷塞進去的。
中學、小學的圖書館裡,那一本本塞進去的書,都是無法言說的母愛。
早已經知道了一切的何夕,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母親一起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事實是一本都沒有賣出去,這超越了這個時代一百多年的著作,根本無人問津。
這被何宏偉稱之為偉大的著作,在這個時代,卻如同天書。
誰會去買這樣的書?
哦,不是!
老師劉青買了一套!
他從何夕這帶走了一套!或許也算是全了這段師生情誼吧。
劉青看著手裡的“微連續原本”,搖了搖頭。
剛好有個收廢品的路過,他隨手就把書丟到了廢品車上,和那一車的廢紙皮,廢品混在一塊。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何夕剛好出門,又那麼剛好的看到了這一幕。
他呆滯住了,劉青那隨手的一丟,撕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現實是什麼?現實是連他的導師都把他的十年的心血,當成垃圾,當成廢品一般丟掉。
這一刻,他瀕臨崩潰!
他瘋狂地跑出去,他看到了母親偷偷地把書塞進了一家小學的圖書館。
回到家裡,他有些崩潰地,撕扯著自己的心血。
沒用的!錯了,一切都錯了!
母親夏群芳看著他的樣子,心疼無比!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她不懂那些,她隻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開心。
哪怕他一句話,她就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的積蓄。
哪怕書沒有人買,那她就送,送不出去就偷偷地藏在圖書館。
為的隻是讓兒子開心!
這是一個平凡的母親,所能做到的一切了!
她已經儘到最大的努力了。
可是假的始終是假的啊!
此時此刻,首映禮現場,所有人都沒有了笑容。
捫心自問,如果沒有何宏偉,如果沒有被證明,何夕的研究在一百多年後成為了偉大的研究,更是憑借著這個理論成功的製造了時光機。
或許所有人都會如同劉青一般,覺得何夕瘋了,覺得何夕的研究是垃圾,最好的去處就是廢品站!
何夕是不幸的,他的研究生不逢時!
他沒有多大的本事,一心沉浸在數學微連續之中,他找不到工作,沒有錢財送不起女友昂貴的禮物和帶她遊玩。
而他潛心的研究,最後被“無用”兩個字一票否決。
但是同時他也是幸運的。
因為他還有一個全心全意的愛著他,不求任何回報,配合他的相信他的,隻有他無才無能,卻在嗬護他時又睿智勇敢的母親。
然而這一刻,他卻忽略了這一點。
或許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吧,隻有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此時此刻的何夕,儼然沒有注意到這些。
好在,還有江雪!
雖然江雪在國外,雖然江雪已經成了老康的女朋友。
但是這卻是何夕僅有的念想。
他的生活本就很單調,隻有江雪,和微連續。
然而這僅存的美好也要被撕破,悲劇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毀滅了給人看。
那一方手帕,繡上清澈的河流,潔白的雪花,是何夕與江雪的定情信物。
甚至於那代表著他的最後的希望,代表著他最後的生命之光!
可是老康大笑著在上麵擦拭鼻子。
於是他瘋了。
那是他最後的愛情的幻滅,最後希望的破滅,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卻成為了老康用來擦拭鼻涕的東西。
那是一種褻瀆!誰也不知道老康是不是故意的。
或許是,或許不是!
但是,手帕居然出現在老康的手裡,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
就如同他的導師,劉青對待他的“微連續原本”的書一般。
不同的東西,同樣的命運。
那一刻,他瘋了,徹底的崩潰了。
他把東西奪回來,親吻糊滿了黏糊糊鼻涕的手帕!
那曾經被陳默拿來做電影宣傳,曾經被無數網友拿來玩梗的畫麵。
在這一刻,卻沒有人笑的出來,有的隻是沉默和紅了眼眶。
何夕瘋了!
最後,他關閉了嘴巴,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也關閉了心門,再也沒有一個人住進來。
隻有母親陪伴在他的身邊了。
得知兒子出事的夏群芳,從看到何夕的時刻起,她的目光就變了,變得安定而堅定。
何夕就在她的麵前,她的兒子就在她的麵前,他沒有被飛機撞,這讓她覺得沒來由地踏實,她的心情與之前已經大不一樣。
儘管這個時候的何夕不說話了,他緊抿著嘴,關閉了與世界的交往,而且看起來也許以後都不會說話了。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何夕生下來的時候也不會說話的。
在夏群芳眼裡何夕現在就像他小時候一樣,乖得讓人心痛,安靜得讓人心痛。
可是她真的不在乎嗎?她的希望沒了啊!
可是她能怎麼辦?她能做的隻是陪著他!
此後的二十年,何夕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所有人都隻是把他當成瘋子,江雪?
或許這二十年裡,她也曾去看過這個曾經的舊愛吧,但是那個時候,她卻可能已經是老康的妻子了。
但是這不重要了。
這二十年,隻有夏群芳還在充滿愛憐的為癡傻的兒子梳頭。
時光匆匆,畫麵一晃回到了何宏偉所在的一百多年後。
他早已經淚流滿麵。
他的“大統一理論”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在領獎台上。
他告訴所有人,他能夠完成大統一理論,並且站上領獎台。
他向世人宣告了,其實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就有一個叫何夕的人,完成了這項研究,並且出版了書籍。
屏幕上的圖像漸漸清晰,分為一左一右兩幅畫麵。
一邊是年輕漂亮的少婦夏群芳抱著她剛滿周歲的胖兒子何夕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臉上是幸福而憧憬的笑容。
另一邊是風燭殘年的半文盲老婦人夏群芳,正專注地給她滿臉胡須目光癡呆的傻兒子何夕梳頭,目光裡充滿愛憐。
他說:“如果沒有何夕,大統一理論的完成還將遙遙無期。”
“而純粹是因為他母親,那個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夏群芳,請記住這個名字!
因為她《微連續原本》才能保存到現在。
當然,她最初隻是想哄騙兒子,讓他從痛苦中走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一定隱約感覺到要出事,作為一個母親,她多麼想阻止這一切。
可以她的水平,根本看不懂書裡寫的是什麼,更不知道這是怎樣一部偉大的著作,所以她才會把這本閃耀著不朽光芒的巨著偷偷塞進一所小學的圖書室。
外人看來,她的行為可能很可笑,但她隻是按照一個母親的想法在做事。
從頭到尾,她隻知道一件事:她的孩子是好的,這是她的好孩子選擇做的事。
我不否認在那個時代,《微連續原本》確實沒什麼意義,但我想說的是,有些東西本就不該要求太多回報,你不能指望它們長出漂亮的花和葉子,因為它們是根。
這是一個母親教會我的。母親對孩子從來不會要求回報,但請相信,我們可愛的孩子終將報答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