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沒力氣，懶得去看那疏，隻道：“父親看著安排就是了，您能入眼的人，想必也不會差。”
“聽宮人們說，你近來心情鬱鬱，總是站在廊下發呆，是為了什麼？”
李承乾道：“這些日子，總是夢到一些不太好的過往。”
李世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沉默良久，方才開口：“不要總懷念過去，無論好壞，都回不去了。想的太多，隻會平添你的煩惱。”
確實是這個道理，可惜很多東西，是人的意識無法主導的。
“我看你書案上那些篆體字，同篆書又不太一樣，是後世的文字嗎？”
李承乾笑道：“那個叫中山篆，不是後人的文字，是先秦時期中山國的文字。後世考古，從地裡頭挖了出來，才被人們熟知。我看它實在好看，就私下裡練著寫，權當做打發時間。”
“考古？從地裡頭挖？你說的這個考古，不會是挖人家祖墳吧？”
李承乾思索片刻，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大多數考古，的確是挖墳。”
古人敬畏自然，敬畏鬼神，正經人對挖墳的接受程度不怎麼高。
李世民神色凝重，問道：“我的昭陵，有沒有被挖？”
這個……
李承乾尷尬一笑，道：“不說這個了，聊點其他的。”
要是沒被挖，李承乾肯定就說了，李世民有點兒難受。
“六率的名單你自己看，朕還有其他事情，先離開了。”
李世民才走出兩步，又見李承乾遲遲不吃藥。
“藥呢？你怎麼不吃藥？”
李承乾頓了一頓，心道：皇帝的記性可真好，大可不必這麼好。
“我待會兒再吃”
“要我把魏征叫進來，讓他喂你吃？”
這個威脅屬實殘忍，李承乾端了藥碗，一飲而儘，不出意外露出了痛苦麵具。
李世民心滿意足的點頭，這才離開東宮。
李承乾拿起皇帝留在這裡得到六率名單看了起來，沒什麼問題，看得出來，皇帝不是草擬，是精挑細選。
翌日長孫無忌到詹士府當值，李承乾將名單遞了過去。
“這是陛下給我，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可我到底年輕，少見識，還是要舅父指點一二。”
李承乾覺得有些口乾，走到小案前，倒了一杯清茶，一口下去，中暑之後脾胃虛弱，茶水於胃而言有刺激性，胃裡有些泛嘔，想吐，忍了。
“人沒有問題，隻是……”
欲言又止，李承乾最怕這種，精神好了還能拉扯，眼下精神頭不足，這種拉扯真是要命。
“舅父有話直說。”
“殿下，您該有自己的決斷，不能是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樣會讓陛下覺得您怯懦。”
李承乾笑笑，從前長孫無忌怎麼不說這話，到如今同他說這些，無非是皇帝選擇的餘地太窄，他可操作的空間大了。
“看樣子，舅父心中有合適的人選。”
長孫無忌道：“良馬忠於自己的伯樂，轉手他人，忠誠就絕對不夠。”
他這兩年的活動主要在文事上，武事上向皇帝舉薦了薛禮，且薛禮已經被皇帝安排在東宮，再有就是參與新軍訓練。
皇帝現在對他是不錯，那是建立在他威脅不到太極宮的前提條件上，一旦他擴充勢力，威脅到了皇帝的太極宮，皇帝立刻就會出手乾預。
長孫無忌的潛台詞，要他安排自己的人，準確的說長孫無忌想要在東宮安插自己的人。
李承乾不由得想起母親臨終前的遺言，無非是長孫無忌才學沒有多少，能位極人臣，也是因為她這個皇後妹妹的緣故。
長孫無忌主持修正律法，編書，以及扶持李治登基，輔佐開創永徽之治，老實說，母親這番話實在偏頗。
大抵是看出來長孫無忌的野心，作為妹妹兼長孫家的女兒，不願意兄長最後身首異處，不願長孫家被絞殺在皇權的旋渦之中，作為母親不願意兒子為元舅掣肘，這才臨終留下那樣一道遺言。
可惜，無論是保他的太子之位，還是不重用長孫無忌，不管哪一樣，皇帝都沒有做到。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東宮是我的東宮，更是陛下皇權之下設的東宮。天下良馬的伯樂，隻有陛下一人。”
長孫無忌想要發展勢力，那是長孫無忌的事情，不能借他東宮的名義，皇帝忌憚，李治能裝孫子，他可裝不來，就算捏著鼻子裝，也裝的不像。
“陛下若要我自己選，便不會將名單遞過來，這些人的身家背景，想必舅父能看得出來，陛下是深思熟慮之後，才給我的。陛下想的那樣周全，我這做臣子的，難道比陛下還周全。”
李承乾借力打力，長孫無忌在李承乾這裡碰了個軟釘子，他早知這個太子不好把控，倒也沒有太過失望，也沒再提出反對意見。
“如此，臣將這些人的職位安排出來，殿下看過之後，遞交奏疏到兩儀殿，請陛下批示。”
李承乾笑道：“舅父做事妥帖，我素來放心，您安排好職位，直接遞到兩儀殿就行。有勞舅父為我綢繆，覺兒會喊舅公了，舅父可要去抱抱外甥孫子？”
長孫無忌頓了一頓，問道：“喊舅公之前，喊過阿翁嗎？”
太子示好，可長孫無忌浸淫朝局多年，頂頭上司什麼脾性，他還是清楚的。
“先教會他喊阿翁，而後才教他喊的舅公。畢竟我的零花錢，給不給，給多少，還得看陛下的心情，得罪了誰都不能得罪陛下啊！”
長孫無忌會心一笑，揶揄李承乾：“殿下將來可是富有四海，區區黃白之物，也能動殿下之心？”
李承乾思索片刻，給了一個十分中肯的回答：“舅父，我可以不貪不占，但我不能不愛。”
聞言，長孫無忌笑了，緊接著開口：“之前陛下說，要臣代皇後給殿下發零花錢，小皇孫會叫人了，皇後殿下在天有靈一定開心，殿下的零花錢，老臣也給長一萬。”
財神爺啊！
李承乾拱手深深一拜，誰跟財神爺有仇？